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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章在准备北上赴试的事,傅云英又病了,从武昌府回家之后,她按着郎中的嘱咐,每天待在家中和傅云启兄弟俩一起上学,不再踏足琳琅山房。傅云章忙里偷闲,偶尔会派莲壳过来收走她的功课,批改过后再让莲壳送过来。
莲壳说傅云章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从知县老爷到地方乡绅都抢着为他践行,送金送银送宅院送田地送仆人,还有送小妾娈童的。
族中乡老破口大骂送花娘给傅云章的富商,但转天自己也从家中挑了一个面庞妩媚的丫鬟送到傅家大宅。其他人有样学样,一时之间,傅家大院莺歌燕舞,挤满各家送来服侍二少爷起居的“丫头”。
傅云章婉言谢绝众人的好意,丫头们全部送还各家。那些丫头跟死了老娘一样哭天抹泪,硬是不肯走,一窝蜂冲到傅云章跟前,拉住他不放,把他的衣裳扯得松松垮垮,儒巾、网巾也扯散了。女人发起疯来可不管他是举人还是白身。
莲壳不屑道:“路上风餐露宿,带什么丫头呀!我们少爷有时候高兴起来说不定就在哪座荒山野庙对付一宿,带一个娇滴滴的丫头,是她伺候少爷,还是少爷伺候她!”
傅云英忍俊不禁,不是为莲壳讥讽丫头的话,而是想着向来从容不迫、做什么好像都游刃有余的傅云章被一群娇美丫头堵在垂花门前的景象就忍不住想笑。
不觉间半个多月过去,她渐渐能开口说话。
期间傅四老爷一次次往她院子里送吃的穿的,卢氏也送了不少头面首饰给她,以前卢氏对她好大半是为了博一个慈爱名声和讨傅四老爷高兴,现在卢氏看她的目光完全是真心实意的喜爱。
卢氏再如何嫌弃傅月愚笨,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从女儿口中得知那晚的惊险,岂能不心疼?侄女危急关头能够挺身而出给女儿挡灾,她要是还把侄女当外人,不必傅四老爷开口骂她,她自己也要羞煞。
大吴氏诸事不管,什么都顺着傅四老爷,家中主事的儿子、儿媳全站在傅云英这边,她不好再明着唱反调,虽然背地里仍然嘀咕,但至少不会当面说傅云英的不是。
这些都在傅云英的意料之中。让她意外的是,连十哥傅云泰都开始对她又敬又怕。
傅云泰是傅四老爷膝下唯一的儿子,大吴氏、卢氏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珍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冷不得热不得,比养女孩还精细。傅云泰平时很喜欢欺负傅月和傅桂,傅月脾气好,总让着他,傅桂底气不足,不敢和他争辩,就连傅云启也尽量避免和傅云泰起冲突。
傅云英和傅云泰来往不多,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惧怕自己。这天外面淅淅沥沥落起雨来,她坐在窗前为傅四老爷的友人绘制图志,让丫鬟把傅云启叫来,向他打听其中缘由。
傅云启那晚吓唬她时随口说了一句船上有强盗,过后一语成谶,傅家人嘴上没说,私底下悄悄议论,桂姐说启哥是乌鸦嘴,还真是说对了!
下人们之间的私语传到傅云启耳朵里,他好不委屈,想来想去,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无辜,自愿每天到丹映山馆照顾傅云英,帮她拿东递西打下手,态度良好,做小伏低,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出一股乖顺劲儿。
傅云英正好需要一个会读书写字的助手帮忙,丫鬟里没有认字的,傅云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姿态放得极低,既不吵也不闹,就是太啰嗦了点,勉强还算得用,便没赶他走,每天支使他干这干那,他倒是说到做到,每一件差事都认真完成,没有敷衍了事。
“泰哥当然怕你了!”
傅云启刚刚趴在长廊地上画草图,听丫头说傅云英找她,洗净手,趿拉着蒲鞋啪嗒啪嗒跑进房,听傅云英为傅云泰态度大变的事疑惑,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说,“泰哥平生就拿三种人没办法,不要脸的,不要命的和钟大郎那样的,你占了头两样,他哪能不怕你呀!”
他话音刚落,偷偷撩起眼皮看傅云英的脸色,见她没有发怒,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五妹妹怎么不生气?不骂他,瞪他一眼也好啊!他挠挠后脑勺,慢慢道出傅云泰转变的原因。
在傅云泰看来,傅云英作为一个闺阁小娘子,不怕大吴氏和其他人的讥笑讽刺,不怕长辈们异样的眼光,是为不要脸;船上临危不惧,是为不要命。这样的人不能轻易招惹,而且孙先生还常常夸赞她,从武昌府回来之后他暗暗决定,以后要对这个古里古怪的五妹妹敬而远之。
听了傅云启的话,傅云英扬眉淡笑,原来不要脸和不要命也有震慑人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