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旭和彤容都愣了愣,相继朝阮鹏程颔首和福身,撩起帘栊,退了出去。
“爹。”赵锦诺看他。
许是也没有旁人,赵锦诺的眼泪又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阮鹏程上前。
赵锦诺在床沿边坐着,守着郁夫人。
阮鹏程便在一侧的圆凳上坐着,仿佛只是一个晌午的瞬间,便苍老了十岁有余。
“我和夫人的两个孩子中,我一直更偏爱旭儿。因为自幼疼奕儿的人多,他又天资聪明,他母亲也护着他,又跟着宴相一处,宴相疼爱他,亲自教授他,连带陛下和娘娘都很喜欢他,他是京中这一辈里的天之骄子。我怕旭儿心中有落差,更怕他们兄弟二人生间隙,还怕他心底优越,恃宠生娇,养成纨绔性子,所以一直以来,旁人都待他好,只有我这个做爹的,终日板着脸看他,他似是做什么都不及预期,其实这些年,他中探花也好,骑射中夺魁也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最为他骄傲和高兴……”阮鹏程喉间哽咽,眸间带泪,故而望天,试图将这情绪压抑回去,又似是想借着这股情绪将心中的悲痛宣泄。
赵锦诺低眉,眼泪睡着眼角无声滴落下来。
他知晓爹心中藏的话,若是不说出,许是会内疚一生。
赵锦诺没有出声打断,只是安静听着。
“他后来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呆傻,我原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会将过往疏忽的对他的疼爱和照顾通通加倍还给他,但看到他呆傻,终日抱只兔子的模样舍不得放下的模样,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多看不了一刻。不是对他的不满,而是对自己做为一个父亲,见到他从天之骄子到如此模样,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愧疚。”阮鹏程伸手捂住额间,声音沉闷而沙哑,“但到此刻,我却在想,若是他还活着,呆傻又如何,我同他母亲还可以一直陪着他,至少他还在我们身边,有我们替他遮风挡雨……”
阮鹏程已失了声音。
“爹……”赵锦诺亦哽咽。
她从小失了娘亲,爹和祖母对她亦疏离,在亲情面前,比不过媛姨和师娘这样的半路相遇的亲厚长辈。
而见阮父如此,似是才深深触动她心底。
父子之间的亲厚和羁绊,都是她早前,不曾想过的,如今却让她动容,泣不成声。
“锦诺,我和奕儿娘亲都知晓,你们二人早前就要好,只是如今出这样的事,我和奕儿娘亲都很担心你。逝者已矣,只能追思。奕儿不在了,锦诺你就是我们阮家的女儿,我和奕儿的娘亲都会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不管往后如何……”阮鹏程起身去了耳房。
赵锦诺再次擦了擦眼角,
其实鼻息之间,眼泪与鼻涕似是都已混成一团。
眼前的朦胧里,郁夫人的眉头皱成一团,似是在经历不可名状的噩梦一般。
她伸手握住郁夫人的手,低沉抽泣道,“娘,你要好好的,阮奕会担心的……”
******
出主苑已是半夜。
宋妈妈一直焦急得拎着灯笼在苑外等。
今日之事,阮府之内纸包不住火。
于宋妈妈而言,这便是天塌下来了。
“阿玉!”宋妈妈上前扶她,宋妈妈已许久未曾这么唤过她。
原本目光呆滞的赵锦诺,忽然抬眸看她。
宋妈妈似是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一般,忧心得看着她,赵锦诺再忍不住,忽然上前拥住她,“宋妈妈,我没有阮奕了……宋妈妈……”
宋妈妈一颗心如同针扎。
……
这一宿,赵锦诺不知何时入睡的。
她不敢回自己苑中,不敢回屋里,她早前自诩是有一颗铁石心肠,但在满是阮奕影子房间面前,她失了勇气。
北阁里,她拥着砖砖。
一直拥着砖砖。
“砖砖,我好想大白兔啊,但好像都见不到他了,你想他吗?”她似是哭了一整日,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力气。
砖砖似是察觉她的情绪,不停宽慰蹭她。
她亦埋首在砖砖身上,不说话,也不想旁的事情。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枕着砖砖,身上应是杜鹃夜里来给她盖好的被子,她似是半梦半醒间还有些许印象。
“二奶奶!”是阿燕在唤她。
她脑子里有些迷糊,半晌才撑手起身,“怎么了?”
阿燕道,“宫中的四平公公来了,说娘娘召二奶奶入宫。”
娘娘?赵锦诺诧异,阿燕颔首道,“四平公公在偏厅等了。”
赵锦诺忽然想起,娘娘是待他和阮奕都好,应是知晓沉船之事,召她入宫安慰的。
娘娘惯来待她亲厚,她简单洗漱,便至偏厅中。
果真见四平公公在同阮旭和彤容一道,在偏厅说话,见了她,都停下说话声,四平公公朝她拱手,“二奶奶,娘娘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