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银波万里, 岛心月光摇荡, 拖曳出两道人影,稳稳地站立于水波间。
这可是他的朋友啊。
小林吧唧嘴,十分萧瑟文艺地仰头喝下一口酒。
一杯敬这月色, 一杯敬他这早死的“要饭搭子”。
前来观战的修士不少,桃桃也过去了,琼思姐姐,何其他们陪着他一道儿。
谢迢之把海都搬上了天,天风冷飕飕的,众人都穿得十分厚实。
桃桃围着个围巾,有些恍惚地抬眼看。
心里忍不住想:她和常清静是这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呢。
谢迢之先来,常清静后至。
和谢迢之这排场相比,常清静就显得低调朴素许多了,他白发披散在腰后,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道袍,左手缠着白纱。
就这么走到了岛屿中央。
这么多年的磋磨,洗净了少年身上的幼稚与戾气,但依然是一身傲骨撑着,猫眼里落了清冽的月色。
蜀山弟子面色俱都有了点儿变化。
常清静平静地看着谢迢之,没有低头,气势也没短上半分。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对话。
谢迢之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打着正义的旗号,说些假大空的话,一上来,便朝他微微颔首。
轰然一声巨响!
海面骤起波澜,掀起万丈波浪,足足遮蔽了月光。
天地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来了!
小林抱紧了酒坛,浑身一个哆嗦。
浪头吞没了月色。
短暂的黑暗之中,一道极为璀璨夺目的剑光穿破巨浪,撕破了黑暗,骤然降临于人间!!
剑光代替了月色,将这片天地沧海照耀得如同白昼,又经由海面反射,亮得众人俱都目眩了一瞬。
常清静眼眸低垂,也拔剑。
剑光上摩云霄,乍一看平平无奇,却徒手将这近乎绝世的剑光搅碎。
海面不堪威压,下沉了一瞬,忽而,又“轰隆”掀起更为猛烈的波涛。
飞扬起的海水,在半空中凝结。
一切好像安静了下来,微有一片静默,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
剑气穿透水珠,漫天凝结的海水如同破冰般顿时化作雨露,倾盆而下,纷纷扬扬落在人间。
在场众人猝不及防被浇了个透彻,面色微微一变。
改换天象。
常清静的剑术竟然到了能改换天象的地步。
纵观人世间,也唯有当初的度厄道君楚昊苍能引渡天雷。
天际雷云滚滚,星月悄然移走,金蛇蜿蜒而下,如同天公怒劈向人间的一剑,一剑将天幕撕开了个巨大的豁口,瓢泼大雨倾盆之下。
而位于水波间的两人,衣角与发丝却都是干的,不染一滴水珠。
虽然在场众人不耻于常清净这欺师灭祖的行径,却还是犹豫着拍了拍弟子的肩膀。
“好好看,好好学,这一役必定是惊天动地,载入史书的一战。”
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道家神通在这一刻淋漓尽现。
这一场战事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的,桃桃移开了视线。
人群中忽地响起个熟悉的嗓音。
“桃桃。”
一回头,孟玉琼正站在蜀山弟子前,朝她微微颔首笑了笑。
桃桃一愣:“玉琼大哥。”
孟玉琼竟然来了,那玉真……?
下意识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果然看到了玉真。
少年没了从前的飞扬,紧绷着脸,一声不吭,冷若冰霜盯着天上瞧。
而之前曾在蜀山见过的杏林长老薛素,赫然也在其中,眉目紧拧,神情极为难看。
桃桃精神有点儿恍惚,忍不住猜测,蜀山弟子这时候又会想些什么。
只这一瞬的分神,天上的战局却陡然发生了改变。
常清静被谢迢之打退一步,他面色微微泛白,咽下一口血,一道剑气再度迎上。
此时,谢迢之终于开了口:“你长你百岁。”
他似是在思索,“是三百岁?还是四百岁?”
谢迢之淡淡道,“百年修为之差,你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
修士斗法,战技固然重要,修为却才是重中之重。谢迢之年长常清静近五百年,这五百年的修为差距如一道难以弥补和跨越的天堑鸿沟。
常清静是天才没错,但谢迢之少年时又何尝不是凤陵仙家最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
五百年差距在眼前,常清静却神情平静,毫无动摇之意:“……你活了五百年,难道就没看透自己的执念。”
谢迢之摇摇头:“这不是执念。”
他再度拔剑,“这是我的道。”
他毕生所求,他的道,就是寻求长生,寻求极致,寻求这天外之物。人寿有限,不能飞升迟早就得陨落。
两人说话时的语气俱都沉静,有礼至极,但稍一拉开距离,便又是惊心动魄的杀招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