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小小声地说,“那麻烦你啦。”
说罢,心满意足地往课桌上一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栽了下去。
常清静胳膊肘好像都僵硬了,少女栗色的发丝被落在了他小臂上,轻轻地挠着肌肤,微痒。
常清净有一时的恍惚。
桃桃睡得很熟,她又怎么会知道,当少女的毛茸茸的脑袋靠过来的时候有多紧张。
少女乌黑的发顶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浑身上下就好像一个暖和的小太阳。
而他,又要付出多少忍耐,才能克制住内心这扭曲的心魔。
他脊背僵硬,又缓缓放松下来,近乎贪恋,窃喜般地静静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一直到,桃桃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少女飞快地抬起眼看了眼讲台上的先生,小声地问:“我睡了多久了。”
常清静:“不久。”
桃桃感激地看着他:“李同学,谢谢你。”
少年似乎有些始料未及,好半天,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搁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由攥紧了些,因为紧张。
“薛姑娘……不妨叫我寒宵。”
宁桃愣了一下:“啊??”
寒宵??
这好像进展太快,太亲密了点儿?
桃桃她觉得尴尬,却又不好意思拒绝新同学的好意,只好支支吾吾地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李同学也可以叫我桃子。”
常清静浅色的眼眸看向了桃桃,心里突然跳得很快。
“桃子。”他迟疑地开了口。
那一瞬间,那些血色的记忆,歇斯底里的爱恨好像飞速地从两人身边褪去,心魔也不在叫嚣,心中的偏执和癫狂如同突然温驯的野兽,老老实实地趴伏了下来。
好像又回到了王家庵的午后,她到处跑来跑去,等着他下地回来。
这几十年过去,经历了这么多,青丝成白发,在她面前,他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那个“小青椒”,而“桃子”这个称呼,就像是他从回忆中偷来的。
常清静他当然能看出宁桃的尴尬,可是,他觉得惶惶不安,却又如此……庆幸,以至于,他有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称呼的交换不过是宁桃出于礼貌才主动开了口。
……
桃桃现在觉得这位李同学有点儿古怪了。说是高冷吧,但交换昵称这事也进展得太快了。这事毕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很快桃桃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比起这个,最让宁桃懵逼的是,李同学非但高冷,还有点儿“呆”,总是心不在焉,魂游天外的模样。
其实这也不能怪常清静。
他一半元神位于白鹭洲书院,另一半元神却一直在逃避罚罪司的追捕,罚罪司忌惮他,派出的多为绝杀榜上的高手。他元神分出一半,修为上就已经低人一等,必须得凝注心神,全力以赴,才不至于死在这一场又一场的追捕之中。
李寒宵在上着课的同时,“常清静”却在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血战。
拔出了深入腰腹三寸的剑刃,就地一扔,常清静擦了把脸上的血,扫了一眼这地上的残尸,脸上看不出什么死里逃生的轻松与欢喜,淡漠得很。
任何一个人,在经历过这种不分日夜,不死不休的追捕之后,心情都会变得淡然,杀人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机械性的动作。
常清静收回了视线,远在白鹭洲书院的李寒宵也同时收敛了心神,除却因为过度运动功力,消耗元神,面色略微苍白了些,看不出什么异样。
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一转眼对上李寒宵同学的目光,桃桃一愣:“李同学,你没事吧?”
“……”
回答她的唯有一片沉默,李寒宵就这样看着她,浅色的双眸不知道在些什么,看得桃桃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半晌,李寒宵这才闭上了眼,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
她不会知道,方才他究竟经历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一战。
在宁桃身上有种奇特的令人心静的力量,温暖,并不灼人。
常清静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只要看着她,便觉得他还是当年的小道士,她还是当年那个跌跌撞撞的异世界的姑娘,他们携手而行,匆忙之中结成的友谊粗糙而温暖。
常清静沉默地细细描摹着宁桃的脸,只要看着她就够了,只要看着宁桃,他便能意识到自己还是活着的,并非一个杀人的机器,自己身上还有着人性。
桃桃的神情有点儿古怪:……呃上个课而已,至于这么累吗?!
第二天一大早,宁桃刚到原道堂,李寒宵也跟着走进了屋里。
少年抱着今日要用的书,依然垂着眼,肌肤如梅瓣般欲透,眉眼更如凌霜的青松般端正毓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