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桃桃身上时,谢溅雪微微一怔。
面前的小姑娘,嘴里叼着着湖笔,歪歪扭扭地扎了个马尾。
只穿了件白色的长裤,天蓝色的上襦,外罩着一件鹅黄色的无袖褙子。
那一瞬间,就好像天空、水波与鹅黄色烂漫的山花,裹挟着春风迎面扑来。
铺天盖地的生机。
谢溅雪他自小接触的姑娘,都出生凤陵仙家,凤陵仙家的规矩虽然不如蜀山森严,却也是清简恭素,大方得体。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上这种姑娘,不修边幅,却又像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草一样蓬勃动人。
他对于宁桃的第一印象,其实也是路边的野草。
不起眼,他一眼掠过,心中并无多大起伏波动,也不甚在意。
他性子一向冷淡,温柔仿佛只是他习以为常的面具和伪装,他的眼里一向装不下太多人,就连苏甜甜也是如此。
对于宁桃的印象便是“那个小心翼翼爱慕常清静的”有些可怜的卑微姑娘而已。
宁桃可没谢溅雪那一瞬间想得这么多,看到谢溅雪手里的食盒,桃桃这才猛然感到饿,饿得胃好像都疼了。
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她就没吃什么东西,看到这食盒,桃桃连声道谢,看着谢溅雪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个救世主。
谢溅雪“噗”地又笑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
宁桃身子一僵,觉得有些别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谢溅雪是苏甜甜的竹马兄吧?这个动作未免太过亲密,但又唯恐自己想多了,贸贸然躲开不礼貌,桃桃强忍着没动。
谢溅雪或许也是察觉到了,收了手,指着那食盒笑道:“我也不知道桃子你口味,就顺手挑了几个。”
照着他的口味?
宁桃表示怀疑。
做好了即将面临清淡菜色的准备,桃桃鼓起勇气打开了食盒。
却在看到食盒中食物的那一瞬间,亮了眼睛。
对于这位竹马兄的好感度,立刻蹭蹭蹭疯狂上涨,几乎达到了个峰值!
这食盒里面装着的竟然不是什么清粥小菜,也不是什么碧螺虾仁之类的清淡彩色。
宁桃她以为谢溅雪出自凤陵仙家,口味会偏向苏锡常,偏甜一点儿。
桃桃她虽然也是南方人,可是她的口味更偏川湘,无辣不欢。
“我想。”谢溅雪忍俊不禁道,“你们小姑娘总爱吃这些味道重一点的。”
宁桃有些脸红,拘谨地伸着筷子小心翼翼地拖了一只鸡腿进碗里。
肉!她喜欢吃肉!还有鸡腿!!
她这个年纪,毕竟也不大好意思在男生面前表现出来喜欢吃肉,尤其是不熟的男生面前。
谢溅雪看着她吃,目光好像有些黯淡:“其实我很好奇,这是什么滋味。”
桃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搁下了筷子,突然意识到,谢溅雪的这副身体,好像确实吃不了这种重口味的菜,想必这么多年来,吃的都是些清淡的菜系。
光这么想一想,桃桃就忍不住对谢溅雪投来了个同情的目光。
“这个,这个应该是可以吃的。”拿起公筷又拖了一只鸡翅放在没用过的空碗里,桃桃端起茶杯用茶水稍微洗了一下,推到了谢溅雪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试试看?”
谢溅雪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地夹起鸡翅咬了一口。
宁桃有些紧张地留意着谢溅雪的神情。
面前的青年倏忽笑开了,嘴角漾开了点儿温柔的笑意:“嗯,好吃。”
“桃子多谢你。”
——
等到吕小鸿遵照薛素的吩咐,匆忙赶到松馆前时,常清静已经睡着了。
男人蜷缩在松雪深深的树下,宛如一只不安的猫儿,眉头紧皱着,眼睫与发丝都落了一层薄雪。
那些雪花,从天而降,旋转旋转,落在了肌肤,好像渗入了骨血,漫开深入骨髓的冷意。
山巅风如吼,松雪震落在瓦片上,天际透出些微蓝,云外好像有玉箫声吹落,蜀山上的铜制大钟,钟声疏疏。
天已经亮了。
吕小鸿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带来的锦被盖在了常清静身上。
第二天一早,常清静好像又恢复了从前冷淡漠然的神情,照常去学舍中授课。
青烟袅袅,上达上苍。
学舍内挂着三清像,一众蜀山弟子面面相觑了片刻,终于有个小弟子大着胆子举起了手:“仙君,我想问,出世或入世究竟有何区别呢?”
常清静:“出世或入世,在心不在迹。大隐居尘,丹基未成之前不妨下山走一遭,等到丹基已成,需要大静,不妨再入山林。”
散课后,常清静独自走向了松风道上,昨夜风急雪骤,洒落一阶的积雪,今早,山林间雾气袅袅,撑着伞走过时,葛布道袍也被雾水打湿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