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番外(199)
大殿之上众人窸窸窣窣,但包括项弘再内,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答话。
“待城驻军在我遣走部分冗员后,战前不足四万,除开后勤与工兵等非战斗力量,最终可投入战场的人员总数是三万五千四百二十一人。”
“待城一役,真正投入战场不足一万三千人;战场清扫所得,共歼敌一万一千余人。”
“现在,算上轻伤已返回驻军营地的,还剩三万两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部分被我带回江宁,编入羽林军禁卫营。”
“目前仍然在待城驻地军营,可投入战斗的人数为两万七千六百一十四人。”
白鸥自问自答,反倒一扫方才的嚣张狂傲之态,异常的沉稳。
殿上神鬼皆寂,就连垂帘之后也不再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待城大胜,却罕有人知道如此详细的数字;这样的战损与歼敌的比例,让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那是一支怎样可怕的队伍。
“一定有人质疑我,问我为何会这么清楚地记得每一个数字。”白鸥接着道:“那是因为当你们在冬日里抱着暖炉赏雪,春日里倚着廊下听雨的时候,这些,对你们而言,仅仅只是战报上的一堆数字,而已。”
“你们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数字是多少,你们只需要知道“大胜”这个结果便好,因为数字是死的,只是你们政绩军功上的潦草一笔。”
“但对我而言——”
“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无论出身多么低贱,都是与我执锐浴血的袍泽兄弟……”
“够了!”李遇终于哽咽地出声。
“够了……”他又再重复一遍。
白鸥哥哥,你为我做的,真的够了。
鸥鸟洁白的羽翼已经染血,不必再为我蒙尘。
这也就是为何李遇一直不让白鸥上朝的原因。
他不要他的白鸥哥哥烂在朝堂的腌臜里,也不要白鸥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受尽委屈。
“不够!”白鸥坚定道:“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挂帅待城。”
不容反驳。
“朕说够了……”李遇起身,咽下眸底的热泪,颔首沉声道:“朕意已决——”
“着项弘立即返回待城,整顿军务,不得有误。”
“陛下……”白鸥压抑瞳孔中的震惊,尽可能地平静道:“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朕——”李遇望向白鸥,潮湿的眼神之中几乎带着祈求,“是不会让你去的。”
可是白鸥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被震怒和绝望遮住了眼睛。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后关头,是他最想要挽救的爱人,亲手抹煞他仅有的希望。
李遇一直目送白鸥近乎绝望的背影步出泰极殿,才缓缓背过身去。
无论今日白鸥是如何言辞铿锵,以不容辩驳之势取下帅印,替他挽回颜面声势,但周哲翎已然现身,此事便不会这样草草收场。
白鸥能不能平安抵达待城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那一句“清君侧”,不可能仅仅只是口头威胁。
就算到了战场之上,周哲翎也同样会有一万种方式要了白鸥的命。
白鸥既然说过要把后背交给他,那么在肃清朝野之前,他就不能放白鸥孤身走向那个可能根本就走不到的战场上去。
就算为了西北三城的百姓他一定要舍弃些什么,就算白鸥不得不走,他也至少要保证白鸥可以走得稳稳当当,不必腹背受敌。
*****
曾经,诺达一个天地,鸥鸟可以自由徜徉,但眼下他出了泰极殿,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皇宫内院他可以自由行走,宫墙内外他也可自由来去,只是偏偏除了广明宫那一处寝殿和凉亭,天大地大,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没有归属感的人,天地间各处都可停留,却都无法久候;心有所属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系在那一人的心尖之上。
白鸥在宫中漫无目地瞎晃,一直走到乌金西沉,星撒满天,才发现已经小腿酸胀,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
自己居然走到了那处禁卫军小间的附近。
他推门进屋前特意蒙住口鼻,准备迎接久无人居的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腾空而起的灰尘,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成套的丝绸寝具,铜镜、书案、文房四宝,甚至包括他之前被李遇圈在这里“养病”无聊时胡乱画下两笔的宣纸,全部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一尘不染。
他迟疑地迈步走到屏风后面,果然,那个铜楛箍子的雕花木桶也在,连上面的铜丝都如当初一般崭新。
就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叫李遇的少年,实实在在是这天下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