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飞花(24)
就这样,在滚滚硝烟和炮火中,我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地跟着这群民工在机场生活到了一九四零年。
那一年,从五月十八号到八月十九号,日机对重庆城进行了地毯式的轰炸,市区再次化作一片废墟,那段时间,防空警报时常从白天响到晚上,又从晚上响到清晨,就基本没停过。
人们在这种高度的紧张环境中日日夜夜遭受着折磨。就比如我们生活在岛上的官兵和民工们也备受折磨,睡觉的时候衣服都不敢脱,就算洗衣服、洗澡、吃饭、上茅房也要抓紧,提防着敌机什么时候又来了。
那个时候,大家就紧张到了这种程度。有人甚至因此内分泌紊乱,肠胃出了问题或者梦魇、惊厥,听到日机来了就尖叫、自残等。
可,即便我们已经这么小心了,一九四零年八月九日,还是出了事。
金劲他们几个力气大的和几名士兵在朝天门搬运物资的时候突遇日机空袭,不幸殒命。
夜深,他们的遗体才找全并运回岛上。当夜,驻扎在机场的首长下令先把民工们的尸体掩埋了,若有家人的且离得近的就通知他们的家人来收尸。
而我那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跑去说,我知道金劲家在哪儿,还说我去过,我愿意把他的尸首送回家。
首长默然,允了,我便趁着夜色,让他们用竹筏子将我们送到对岸,之后,我背着他走了近二十里地,才将他送回家,之后,我并未耽搁太久,讲明缘由,放下他的遗物和一些抚恤金后就走了。
可出了门,刚走到路上我就蹲下来哭了,明明金劲昨天上午还一脸老大哥般对着我慈祥地笑着说:“名扬老弟你还在想啊……都一年多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到我家去生活……要不然,等抗战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的家人,好不好,所以,别愁眉苦脸了,要多吃饭,多睡觉……”
我越想心里越难受,眼泪也像流不完一样,抹也抹不干净。
无奈时间不等人,才一会儿功夫,天色就已露白,虽然如今我这块怀表早已坏了,看不到准确时间,却已不能再耽搁,出来时,我和岛上的人说好的,最晚天亮时就得到,遂赶紧起身往回赶。
第 24 章
我并不会撑船,可我却自告奋勇要送金劲最后一程,其他民工和岛上的。军,官。见了都很动容,就给我出了个主意。
用绳子一头系在岛上,方便我回去的时候他们拉我,一头系在竹筏上,顺便绑住金劲遗体以免水流湍急掉进江里去,最后再用另一艘竹筏把为我们撑船的人给接回去就可以了。
所以,我到了对岸后,载我和金劲过去的那艘竹筏和上面绑着的还有多余长度的绳子,就被我很小心地埋进了沙滩边的小树林里了。
这会儿到了岸边,要回岛上去,自然得把它们给找出来了。
找之前,我先看了看岛上的情况,果然,和我约定好的工友就在对岸等着我,我招了招手,赶紧跑进小树林,然后扛着竹筏整理好绳子一点点地朝外走。
然,我还没走几步,刚走到沙滩和小树林的边界线的时候,却见对岸等我的人竟怕我看不见似的站了起来一脸焦急地使劲朝我挥手。
我看到了,也朝他们挥了挥手,却只以为他们是见我要回去了高兴的,却不料,乍然之间,我只觉得头顶一阵淅淅嗦嗦的狂风刮过,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一架日寇攻击机就呼啸着在我头顶上方掉了头,接着,“轰轰轰……哐哐哐……”起码四五个。炸。弹。叫嚣着在距离我一百米的范围内爆裂开来。而我也在顷刻之间被炸得飞了起来,又重重地掉进二十几米开外,长在较高处的一棵黄葛树下刚被炸出的大坑中。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日寇就是趁着当时的空。军夜间无法起降飞机的弱点,时常发起夜间空袭,而这一架飞机,怕是故意选在这个时间和地点来空袭,是来挑衅的了。
“噗……泊……”鲜血不由我控制的往外流着,我仰面朝天地躺在,炸,弹,爆,炸,后还残留着滚烫温度的弹坑里,我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却又因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天空而再吸了一口气,却只有一大片被突如其来的高温烤焦的树叶和枝干。
渐渐地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感觉不到我的手在哪里,腿在哪里,但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疼呢?太疼了,钻心的疼……不,是我整个灵魂都疼得发抖……我想我肯定被炸成几块了吧,我也知道我快死了,哈哈哈,原来死亡是这种滋味啊……
……
……
又是一个清晨,我还在那个弹。坑里,只是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而且,我的记忆竟然恢复了……只是周围怎么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