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恰在城主府内,骆元明就准备了许许多多这样的药丸。
如果当年的宋纤凝当真服用过这种药,并由此陷入假死状态……岂不是与她的“突然暴毙”恰恰相符么?
孟听舟闻言勾唇,依旧保持着靠在船上的姿势,身子微微后仰,掀开船篷外黑纱制成的薄帐,向内探进脑袋。
从宁宁的角度看去,能望见她秀气的脖颈与尖细白嫩的下巴,嘴角则是勾出了好看的弧度,唇瓣一张一合。
身穿白裙的美艳女子声线清朗,含了轻快的笑:“我就说吧,她一定能想到。”
……啊。她在对黑纱之后的那个人说话。
仿佛有一道电流自脊椎划过,宁宁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在短暂的时间凝固后,一只瘦弱白净的手从船内探出,轻轻掀开黑纱。
然后猝不及防地,宁宁正对上一双漆黑眼睛。
宋纤凝。
这个被所有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于此时此刻,终于拥有了具体的模样。
她的长相温雅秀美、貌如远山,虽然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尤其朝宁宁勾唇微笑的时候,好似微风掠过水面,勾起的一缕浅浅涟漪。
“初次见面。”
她定定凝视岸边的女孩,末了柔声道:“我是宋纤凝,这次多谢宁宁姑娘。”
“她当初服用大量龟息丹,让骆元明误以为暴毙身亡,虽然从城主府内脱了身,却因为龟息丹的作用,接连在棺材里昏睡了整整大半年。”
孟听舟笑道:“所幸后来还是醒了,我见到她时吓了一跳——我出不了城主府,真正在一步步引导你们的,是她。”
原来自始至终,这一直都是两个人的故事。
宁宁曾经猜中过那样多的诡计,却从未有哪一次如现在这样心绪激荡,沉默着整理一番思绪,才继续沉声问道:“如今鸾城事毕,不知二位以后有何打算?”
“自然是行遍四海八荒,一路走一路修行,看遍八方风景,平尽世间不平事。”
孟听舟笑着望向宋纤凝,眼底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少年意气:“我们昨夜定了何处来着?帝都、南平还是幽州?”
宋纤凝笑得无奈:“是幽州。昨夜可是你迫不及待想去瞧一瞧,怎地今日就忘了?”
宁宁一言不发地听,心里再清楚不过地知道,她与她们已经到了道别的时候。
小船慢慢朝前方荡去,一身白衣的孟听舟弯着唇对她说:“多谢你,宁宁姑娘!”
她说着顿了顿,把音量调整到更大声:“裴寂对你很好啊——你们要加油!”
宁宁的笑容和动作一起凝固。
船上的两道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
盛夏的正午,一艘小舟破开河边热气腾腾的水雾。
涟漪层层荡开,在无休止的蝉鸣与流水声里,响起女子清泠如玉的嗓音。
“什么?船夫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幽州?糟糕,我忘了买地图——咱们应该向南还是往北?啊呀,哪边是南,哪边又是北?”
然后是另一人清脆的笑,好似铃铛花碰撞在一起:“罢了,水往何处走,我们便往何处去吧。”
第84章
宁宁回客栈时很小心。
裴寂在与骆元明的一战中受了重伤, 自长老们闻讯而来,便被立刻送往医馆治疗。算一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
他们一行人勘破城主府秘辛后, 其间的经历被说书先生们大肆添油加醋, 生生把天羡子门下所有人都描绘成了卧薪尝胆、深谋远虑的大侠士。
这风评逆转的速度堪称川剧变脸,比法国投降还快。
前来客栈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获救的女孩们亦是一个接一个赶来道谢。
好在身为师尊的天羡子已然清醒, 一代剑道大能化身迎宾小哥, 满脸懵地听着旁人讲述玄虚剑派如何惩奸除恶, 此次谋略如何出其不意。
小小的脑袋瓜里全是大大的问号, 他答不出任何问题,只能保持微笑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直接由剑修跳槽成为佛家弥勒雕像,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就很神秘,很淡然,很有不争不抢、淡泊明志的世外高人气质。
——毕竟若要问起天羡长老大战之后的感受,此人只会诚心诚意地说上一句:“九洲春归真好喝啊!”
宁宁脸上糊了层简易障眼法,确保不会被鸾城里修为不够的百姓看破, 加之身形轻捷, 很快便来到裴寂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先是一阵极为短暂的沉默, 继而冷冽的少年音低低响起,没带任何感情:“进来。”
门没锁, 虚掩着。
这不像是裴寂的风格。
宁宁心下疑惑,却也没想太多,右手稍稍用力, 便将房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