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15)
冷色的水光漾在他身上,都氤氲出了几分暖。
沈黛的心,在腔子里清晰而有力地蹦跳了下。他似乎听见了,偏头望过来,她一慌,忙举起团扇盖住脸。因紧张,下手没分寸,“啪”地一下,把自己拍疼了,皱着鼻子“哎呦”了声。
那边“嗤”响起一声轻笑,声量不高,却格外清晰柔和,仿佛就在她耳畔笑一般。
分明就是在笑话她!
讨厌!
沈黛面颊蹭地烧着,羞恼地咬着糯米细牙,咬着咬着,又不自觉微微笑开,梨涡酿起腼腆,脑袋也情不自禁颔了下去。
其实,不说话也没什么,挺好的。左右他就在自己身边,一回头就能看到。她也不必终日为飘渺的未来提心吊胆,无论外头风雨多疾,这里都是她能全然安心栖身的自在小天地。
要是时间能就这么停下,又或者这画舫能漂久些,一直漂下去,永远不靠岸,那该多好?
却也就在这时,戚展白突然开口:“沈姑娘是不是有事求于本王?”
沈黛“啊”了声,惊讶地抬起眼,就撞上他带着探究的泠泠视线,“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声音淡漠疏离,不带一丝温度,瞬间刺破她心头所有旖旎。
有事相求是真,想跟他和好也是真。可被他这么一说,竟全成了她不怀好意。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她。
外间的风骤然大了起来,吹皱一片镜湖。画舫在广袤的蔚蓝中孑然飘摇,成了天地间一粒芥子,微不足道,也无所依靠。
春日未散的朔气透体而过,沈黛在那团薄寒里抖了抖,过去的娇性子冒了头,也懒怠多费口舌,索性就顺了他的意,从怀中摸出一份名册放在桌上。
“这几日,我一直在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中,家父遭奸人构陷,沈家满门落狱,场面惨烈不堪,以致梦醒之后,我仍心有余悸,于是便记下了个中人员的名字,还有梦里的细节。如今家父家兄皆不在京中,我无人可求,想斗胆请王爷帮忙查证。”
她一根纤白的手指压着册子一角,推到戚展白面前,小嘴撅着,动作多少带了点女孩家的娇憨负气。
戚展白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人深靠进椅背,低头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上的虎骨扳指,“你为何不去求你的元良哥哥?”
元良哥哥?
沈黛眨眨眼,她都多久没这样叫过了,他怎么还提?这语气……菜里头醋放多了?
“我要防的就是他。”
戚展白指尖一顿,愕然抬头,浓睫下的一线天光透着审视,在她身上逡巡。
沈黛目光坦然,倒叫他狐疑地锁了眉。
良久,他哂笑,嘴角挑起一抹不可一世的矜骄,“沈姑娘是要本王为你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去得罪当朝正如日中天的二皇子、你的未婚夫婿?凭什么?”
头先那股子骇人气势起来了,排山倒海般,在逼仄的空间内震荡。
沈黛抖了抖,手心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的确,她现在还担着未来太子妃的虚名,求他办这事,还是以这样的理由,怎么听都像在捉弄他。但她总不能坦白自己是重生的吧?那估计他下次悄悄送去沈家的,就不光是补品,该有一群太医了……
这该怎么解释?
风还在荡,云翳重又聚来,天暗了,剩水光在舫顶斑驳摇晃,渺渺一束圈在她身上。一抹纤腰,肩胛单薄,似不胜衣裳。雪肤上樱唇泛白,几根鬓发丝在风中瑟瑟轻颤,我见犹怜。
戚展白左边胸口不由自主便软陷下去,没出息地在心里踢了自己一脚,语气放软,“梦都是假的,沈姑娘无需惊慌。若身子还有恙,便好生在家休养,切莫再着风寒。”
画舫快靠岸,他起身准备离开。
沈黛急了,跟着站起来,“是真的!怎么不是真的?梦里你还娶了我呢!”
戚展白:“……”
周遭顷刻间安静下来,比刚才还静,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声音,好似有人连呼吸,都被巨大的震惊给生生逼回腹中。
沈黛也被自己惊到,脸上一蓬蓬冒着热气。
凛冽的目光居高而下捅在她身上,她有些招架不住。可一想自己又没错,便死撑着梗起脖子,眼睛睁得比他还要大、还要圆,不服气地瞪回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奶猫,软糯又倔强。
对峙许久,反倒是戚展白先撇开眼。
水光在他脸颊斑驳,淡淡一层霭蓝里缓缓流淌出千丝万缕的红,仿佛朱砂落水中。人却是越发强硬地昂首睥睨,“那就更不可能了!本王对你,从来就没有过非分之想,更遑论婚娶。”
说罢,他拔腿就走,步子快到有些乱,更像在逃。袖子甩得太急,一点十字金芒从他袖口闪烁着滑出,叮,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