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美色(195)
嘉让听完若有所思,却是摇了摇头,道:
“从檀京到川蜀,一路上人间百态,从前我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郎,总觉大齐锦绣山河,国富民强,但书里说的总不如走出去看来得直观。
县主从前在桐江郡,应该知道一些,大齐的繁盛仅仅体现在贵族与商贾人家,底层的百姓依旧在为一日三餐奔波发愁。
而近几年来灾事频发,边关多战,头发花白的老人失去孩子,嗷嗷待哺的孩子失去父母,我有时不敢想,他们的能不能活过明日。
那种无能为力,隐形的束缚生生将人困死。”
“所以这便是你参加无疆墨者的初衷?也是你一直捐献善款的原由?”徐眠画摩挲了两下酒盅。
嘉让点头,“县主是不是觉着这办法不着力,甚至有点蠢笨?”做一个墨者能帮助多少人啊,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是为官出仕却能立竿见影。
“为官出仕倒是最好的办法,可于我而言这是万万不能的,这不是戏文也不是话本,我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去冒险,再说我能做的,大哥二哥都能做,我相信他们会做得更好。”
“说的再多,不还是一样不甘心么?”徐眠画轻飘飘一句话,令嘉让身躯一震。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不能同男子一样科考入仕,不能与兄弟那样打马上学,喜怒哀乐由男人做主,一生都在为一个家族而活。她才不要做那样的女子!
“对,不甘心,所以想做些有意义的事。”她回答得很干脆,嘉让又饮了一杯,酒香微醺,“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同人倾诉,眠画,咱们可以冲破这些枷锁的。”
已观天地大,犹怜草木青。说得便是这样的人吧?徐眠画看着她眼里燃起了小小一簇的火焰,仿佛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觉醒似的。
不过,今日带她前来的目的可不是畅聊理想,而是要让她看桌案上的话本。
她摸了摸嘉让的头,“好,我们一起...”说罢,外头的侍女恭声禀告,“县主,大理寺姜评事求见。”
徐眠画不想将他引进来,所以打算出去同他见面,“嘉让,我出去一趟,你别光顾着饮酒,可以看看话本。”
人虽然有些微醺,不过还是乖乖的点点头,待徐眠画走后,嘉让轻轻拿起那一本兰色的册子,上头只有四字:檀京一梦。
女孩儿粉嫩的指尖覆上书册,翻开了话本的第一页:
【“听说了吗?应皇后崩了。”
“这不能吧,封后才一年,怎的就崩了?”
“说是心疾,药石罔效,油尽灯枯,救不回来了。”
“真是可惜了,听说这应皇后姝色无双,圣上的后宫堪堪只皇后这一位,这宠爱独一份,红颜薄命啊!”
“可不是吗,先前封后不是有传言 ,应皇后还是应府小姐的时候,与户部姜大人的公子定亲,后来不知怎的被前骠骑大将军看上了,硬是抢回去成了亲,哪知道骠骑将军英年早逝,这应小姐后来又嫁给了定国公府里的世子,一年前又成了皇后娘娘,这宫廷辛秘里的是非曲直,又哪是我们这些个平头百姓能知道的。”
“这辗转三嫁,圣上还能封其后位,着实是昏了头了,美色误人,美色祸国...”
......
宫里如今人人自危,御前侍奉的都知道,当今这位天子当初是如何带皇后娘娘回宫的,本以为是个御榻上伺候的玩物,靠着这得天独厚的美貌以色侍君,没成想,进宫没几日,天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将就将其册封为皇后。
也只有天子心腹江公公知晓,这天子和皇后娘娘那段轶事。
不过皇后娘娘都已经去了,且是自尽,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宫里谁也不好触了皇上的逆鳞。
江公公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仿佛灵魂离了体,眼里空洞洞的,坐在凤渠宫那把梨花木靠椅上,神思像是被抽离,江公公也不敢上前打扰。
此时此刻的天子,江公公想到的不是他从小是如何的天才藏拙,也不是如何的对着先帝虚与委蛇,更不是手段阴狠让人胆寒的皇帝。
而是那个脆弱的,没有母亲庇佑,流着外邦血统的孩子。亦是那个失去心爱之人,彷徨无措却又强作镇定的痴情郎。
皇帝陛下满眼血丝,眼下黛青,良久,他才闭上了眼睛,只是一旦闭眼,面前就会浮现出应皇后服毒自尽的画面。
海棠泣血,花开荼靡。
他不得不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去回想她,哪怕这个女人死的时候都是恨着他的。】
......
不就是一本烂大街情节的帝后话本吗?嘉让没多大兴致,刚想放至一旁,突然胸腔隐隐作痛,嘉让鬼使神差的翻开了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