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铺得软和,小童端来茶盏与一早就预备好的点心。
柳停与江涣行了礼,自寻位置坐下,楚钰上前作揖。
柳老学官没见过他,转头去问韩悯:“这位小哥儿是?”
“去年的探花郎,楚钰楚琢石,楚大人。”
柳老学官点点头,看向楚钰:“老夫不常出门,失敬失敬。”
楚钰亦是拱手:“久闻柳老学官盛名。”
柳老学官笑眯眯地看向韩悯:“老师让停儿喊了你好几次,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又跟圣上打架,惹恼了圣上,圣上不肯放你?”
“没有。”韩悯放下茶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圣上与我君臣和谐,真的。”
“那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圣上没派人跟着你?”
“杨公公他们跟着我来了。”他望了望四周,小声道,“现在不知道哪儿去了,杨公公不会不认得路啊。”
柳老学官表情一滞:“他也来了?”
“是啊,杨公公早先就向圣上讨了旨意,要出宫来,然后……”
不等他说完,柳老学官蹭地站起来,蹬蹬地往外走,健步如飞。
“老师?”
果然,那个面上无须的老太监就在廊下。
廊下挂着十来个鸟笼子,笼子里青雀鹦鹉都有。
隔着笼子,杨公公正在逗鸟:“嘬嘬,老柳头怎么把你们养得这么瘦?嘬嘬?”
柳老学官挡在鸟笼前,抱怨道:“叫谁‘嘬嘬’呢?你喊猫啊狗啊的,全是‘嘬嘬’。”
韩悯探出脑袋:“猫是‘咪咪’,狗才是‘嘬嘬’。”
柳老学官朝他笑了笑:“悯哥儿,去你师兄院子里玩儿,让厨房给你煮甜酒汤圆,”
他一回头,就看见杨公公提着一只巨大的笼子,也要往檐下挂。
是萝卜头的笼子。
鸟雀闻见苍鹰的味道,被吓得叽喳乱叫。
他惊呼道:“老杨,这不能挂,这是猛禽,要出‘命案’的!”
韩悯上前,把萝卜头和鸟笼都接过来:“还是我拿着吧。”
他站在两个老人家中间,往边上躲开:“我还是去找师兄吧。”
柳老学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杨公公道:“瘦了许多。”
杨公公道:“才来的时候更瘦,这已经被我养好了不少了。”
“你这回来,什么时候回宫?”
“不回去了。”杨公公走到他身边,“早先就向圣上请了旨,现在算是退下来了。”
柳老学官调笑道:“啊,挺好的。别人做太监总管,都攒了不少钱,还有十来个干儿子,你怎么还来我这儿住?”“老朋友嘛,你留我一阵怎么了?我过一阵子还去老梁头那儿住呢。等悯哥儿安顿下来,我就去韩家住,你们几个老头都不好,还是老韩头对我好,我跟着他,把几十年前没认识的字都认识了。”
柳老学官笑了一声:“我教你认字。”
杨公公撇了撇嘴:“当我没见过你教学生似的,你太凶,我不学。”
*
柳停房里,韩悯抱着半旧的靠枕,还靠着一个枕头,歪歪斜斜地倚在榻上。
坐在一边的柳停,见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朝江涣与楚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去花厅坐吧,让他睡一会儿。”
他说着就要上前,帮韩悯把睡觉的姿势摆好一些,省得他起来压得身上疼。
楚钰却摆了摆手,凑到韩悯身边,一扯他的发带,用气声道:“韩悯,来编小辫子啊。”
韩悯惊醒,一把推开他,慌里慌张地坐起来:“傅询?走开!”
楚钰大笑,捋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好没意思,我们都在这儿坐着,你竟然还能睡着。”
这下韩悯也不困了,楚钰把他拉过来:“来吧来吧,咱们下棋玩儿,输的人要受罚。”
在榻上摆起小案与棋盘,韩悯与楚钰坐在一边,柳停同江涣在一处。
不过江涣似乎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兴致缺缺地靠在一边看他们玩儿。
韩悯与楚钰一块儿下棋,大约是没办法达成共识,嘀嘀咕咕地讨论。
柳停也不催他们,撑着头,温温和和地笑。
黑白棋子缠斗,后来柳停落下一子,棋盘上乾坤逆转,他还是那样地笑。
将输的两人对视一眼,韩悯软软地唤了一声:“师兄。”
柳停无奈地笑了笑:“不行。”
“美人师兄,大美人师兄。”
再喊了几声,柳停有些动摇,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话音未落,江涣便一把把他拽到后边去:“不行,就这么下。”
柳停想过去,被江涣拦住,最后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看了韩悯一眼:“跟江师兄下吧。”
换了铁面无私的江涣上场,韩悯也不敢再撒娇,硬着头皮往棋盘上摆棋子,连和楚钰小声说话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