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杨公公盯着他,催着他,不让他看书写字,只让他快去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而韩悯在偏殿这些日子,夜里总是要靠着一个小香炉和一柄长剑,才能睡着。
香炉和长剑都是傅询的东西。
韩悯用莲蓬形的小铜勺拨了两颗香料,放进小香炉里。莲花铜香炉里散发出安神的香气,与傅询殿中的香气差不多。
他走到榻边,摘下挂在帐子前的长剑。推了一寸剑锋出鞘,剑光清冷,映出他的眼眸。
长剑入鞘,一声铮鸣。
他将长剑挂回去,爬上床,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可是今日汤药与长剑都不奏效了。许久,韩悯还是平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神色平静地盯着帐子顶的云纹。
他习惯了睡不着的时候。
这几日睡得好,当是侥幸的恩赐。
他唤醒系统:“统啊,你有没有那种几千多章的书?”
“《大英百科全书》。”
“你忘了,这个我上次就已经翻完了。”
“你这毛病还是治一治吧?要不你肯定会英年早逝的。”
韩悯灵机一动:“我在傅询身边放松一点,那我现在去抱着他睡。”
系统无语。
韩悯也知道不可能,叹了口气,扯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再试一试。
系统努力哄他睡觉,还给他唱催眠曲。
“傅询就在隔壁,你别怕啊,安心睡觉。”
唱了一会儿,韩悯忽然笑了。
“别唱了,你跑调。”
“我是个文人系统,控制中心没给我音乐插件嘛。你要觉得难听,你去找傅询给你唱。”
韩悯掀开被子,下了榻。
系统惊讶道:“不是吧?你真去啊!”
韩悯自然知道不能去,他披上衣裳,想出去找杨公公说说话。
外间烛光昏黄,杨公公正盘腿坐在小榻上翻书。
韩悯轻手轻脚地凑到他身边。
“你老在做什么?”
杨公公太过认真,被他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韩悯摇头:“睡不着。”
杨公公往小榻里边挪了挪,用靠枕毛毯给他铺出一个软和的座位,让他坐下。
韩悯挨在他身边:“你老在看什么?”
“还不是你爷爷,我也没给他写信,他非给我写信。他分明知道我认识的字不多,还故意写得文绉绉的。”
“那我帮你老念念?”
“不用。”
杨公公指了指面前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册子:“你爷爷从前给我编了一本字书,都是上边的字,我比照着看就行了。”
韩悯撑着头:“唔。”
将烛光拨亮,杨公公继续看信,随口问道:“你又睡不着了?”
“是啊。”
“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我不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杨公公摸摸他的头发:“小可怜,明天再找老梁头过来看看。”
韩悯应了一声,不再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盯着烛焰出神。
这样他会安心一些。
看着烛光也好,捱到天亮的时候也好,有一点儿光就很好了。
过了一会儿,杨公公将字书“啪”地合上。
“老韩头尽说废话,害得我浪费了一晚上看。”
韩悯笑了笑:“你老同我爷爷认识了许多年了吧?”
“是啊。”杨公公回想道,“他那时抱着本破书就敢拦御驾,要不是我喊了一声‘住手’,他就被德宗皇帝的侍卫剁成肉泥了。他那本《治安疏》,最后还是我递上去的。”
“那我爷爷肯定有教你老识字,连字书都编好了,你老怎么不学?”
“嗐,那时候德宗皇帝的起居住行,都经由我手,哪里来的工夫学这个?再说了——”杨公公压低声音,“我要是学了这个,我就伺候不了三代皇帝了。”
韩悯恍然大悟:“你老可比识字的人聪明多了。”
杨公公轻笑,随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韩悯掩嘴,点点头,轻声道:“我懂得。”
过了一会儿,他思忖道:“我下午听温言说,两年前我们家被抄家的时候,圣上把恭王府给烧了。我问傅询,他不告诉我。”
“你不记得了?”
“我一直以为是做梦来着。”
“我也以为是做梦。”
“啊?”
杨公公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太离奇了,我在宫里伺候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谁能把王爷的王府给烧了的。”
他回想了一下:“我记得,那天夜里,是恭王进宫向先帝告状,说今上把他的王府给烧了。然后先帝就带着侍卫过去,我也跟着去了。”
“路上先帝就问他,今上为什么要烧他的府邸。恭王说,为了你。那时候恭王把你从先皇那里讨过去,圣上还在西北边带兵,夜里回的永安,还没进宫就去找你,先放了把火,把恭王府门口给烧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