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包下两条船,对韩悯来说,花费还是太大了,所以在傅询提出借他两条船之前,尽管知道水路方便稳妥,但他也没有考虑过走水路。
韩悯想,等回去再好好谢谢他罢。
在船上用过晚饭,小剂子与卫环在船舱里整理东西。
韩悯拢着手,一个人上了船板闲走。
暮色四合,船只稳当,只闻水声寂寂流动。
柳停推门走出船舱,转了大半圈,最后才在船尾找到韩悯。
他背对着柳停,靠在船舷边。
江上风大,吹动他的头发。他低头看着流过的江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停将搭在臂弯上的外裳抖落开,从身后靠近,把韩悯裹起来。
“夜里冷,多穿一件。”
韩悯回过头,才知道是他,唤了一声师兄,然后将双手搭在衣缘上,将衣裳扯了扯。
柳停又问:“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韩悯随手一指天边,“看星星。”
柳停失笑:“这么黑的天,哪里来的星星?”
韩悯嘴硬道:“刚才还有的,自然是师兄一出来,眉心一点朱砂,衬得群星暗淡。”
柳停捏住他的脸:“你这张嘴啊。”
闲聊了一会儿,韩悯道:“师兄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柳停却问:“你在等那只鹰回来?”
韩悯一顿,道:“没有,我就是晚饭吃得有些撑了,再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也没有再说下去,柳停只道:“外面风大,你待够了就快回来。”
“好。”
柳停回了船舱,韩悯再一个人待了一会儿,恍惚在阴沉的天空里,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韩悯连忙翻出小竹哨,朝空中吹了一声。
萝卜头这才找到方向,俯冲过来,停在他面前的船舷上。
韩悯摸摸它的脑袋:“小傻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找不到路了。”
它扑了一下翅膀,将右爪伸到韩悯面前。
韩悯取下小竹筒,让它停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找了个有光的地方拆信。
在寺庙时,他给傅询递信,告诉他宋国使臣有诈。
照理来说,若是两国要修好,派出的使臣应当是千挑万选的,怎么会派广宁王那样,看似吊儿郎当,一路玩闹着、全然不把事情放在心上的人?
那位荣宁公主心思颇深,不知道在筹谋什么。
出于理智,他提醒傅询一句。
后来他就没了理智,一时间失了分寸,多添了一行小字——
你敢娶公主,我就跟你绝交。
还有一幅小画。
那时韩悯才将萝卜头放出去,他就后悔了。
不应当写这一句的,显得他插手皇帝的私事,还显得他矫情。拿绝交做威胁,简直是七八岁的孩童才会做的事情。
他当时就想把萝卜头追回来,但是荣宁公主又来了,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萝卜头飞去永安。
现在傅询回信来了,他只希望傅询假装没看见。
给彼此保留最后一点体面。省得日后相处,傅询总拿这件事情笑话他。
他拿着小竹筒,走到挂着油纸灯笼的船头,那纸条取出来。
傅询的回复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你放心。”
不过他照着韩悯的那幅小画,也画了一幅。
韩悯画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还画了几团火,可谓是十分抽象,也难得傅询能明白他的意思。
傅询将他原本的画描了一遍,又画了一个小扇子,给他扇扇风,让他消消火。
那几团火焰,果然小了一些。
他还挺懂得画,韩悯面色一滞,随后把纸条收进怀里。
这时才觉得站在船板上有些冷,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带着萝卜头回了船舱。
*
洗漱完毕,韩悯回到船舱里。
船上房间不少,但是他们几个都在较大的房间里挤着。
他进去时,小剂子正在灯下描字帖,卫环在一边看,时不时伸手点一点,告诉他哪里写错了,哪里写得不好。
小剂子觉得他烦,但是知道他识字,也憋着一肚子的火问他。
这时卫环才在他那里扳回一城,得意地挑挑眉,教他写字。
柳停坐在一边,摆弄手里的九连环,见韩悯来了,便朝他招招手。
韩悯在他身边坐下,用巾子擦了擦脸。
只听柳停道:“你身边这个小剂子,从前在柳府没怎么注意过他,原来他也这么勤奋。”
小剂子有些不好意思:“柳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闲时才写两笔。”
韩悯却道:“你一直很勤奋。”
小剂子笑了笑,低头描红:“公子也笑话我。”
“不吵你了,你写吧。”
他转头,看看柳停手里的九连环。
“让我看看,师兄这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