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里有几分藏不住的着急, 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像是妻子一点头就能立刻飞奔出发。
宁爸爸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什么夸张的地方,今天要不是女儿非说她能自己解决, 他是一定要陪着女儿到民政局里去的。
他深知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对比,最近又看了好些新闻, 女儿单枪匹马的过去总让他觉得心慌。
“不是, 是推销广告。”
“哦。”宁爸爸立刻应了, 手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讪讪, 又不吭声了。
这一回的沉默没持续太久, 宁妈妈倒是主动“破冰”了, 只是说话时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初夏说到时候就先不搬回来住,她会在小区租套和我们靠近的房子, 带着小幸住在那里。”
“我知道。”宁爸爸苦涩地笑笑。
宁初夏的这个决定前两天就通知过他了,他这个当爸爸的当然是生气, 立刻就说了女儿一顿。
当时他总觉得女儿这样的决定是没把他们夫妻俩的存在放在眼里, 这离婚他们做不了主, 怎么离了婚住在哪也不行?回到家里住他们不还能帮忙照看着点小幸吗?她一个人带孩子多辛苦。
当时去的时候气冲冲的他所有的脾气在女儿的眼神中烟消云散。
宁爸爸至今还记得女儿那温柔而又坚定的眼神,哪怕是他已经气得不行, 说话有些大声的时候,女儿依旧没有动摇畏缩,只是看着他耐心地给出自己的解释。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如果回家我会更轻松,但我不能总让你们辛苦,你们已经为我做了挺多了,以前爸你不也常说吗?人生的路要学会自己走,谁都帮不了我,你们也该有你们自己的生活,像是爸你说你现在公司运作平稳不需要天天忙碌,可你平时不也喜欢和朋友去泡茶聊天么?妈那边也有自己的朋友,她和她的姐妹伴不是隔三差五就会出去旅游吗?”
“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当然也会找你们帮忙,这又不是不住在一起就不是一家人了,到时候我找你们,你们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他的所有愤怒最后化为了哑然。
宁爸爸其实知道女儿没有宣之于口的那点顾忌,事实上女儿还担心他和妻子吵架又影响了小幸吧?
要知道刚从妻子那确认女儿要离婚这事后他们在家里可是举行了不止一次的三方会谈,女儿格外坦诚,可听在他和妻子的耳朵里却只觉得刺耳,在女儿面前强硬的指责回去的他和妻子其实回到房间里都是一样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夜深人静起身想要到外面喝瓶啤酒才发现旁边的妻子也没能睡着。
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感觉?
在女儿还小的青少年时期可以振振有词地说一句她不懂。
可当女儿已经奔三,成了别人妻子孩子妈,看上去再也不像从前般孩子气的时候,这句不懂便说不出口了。
宁爸爸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活在空中楼阁的男人,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一直踩着的竟是一片空气,便直接坠落。
他笑得苦涩,这么些年来他和妻子总是在歇斯底里为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车轱辘的争吵,每一次吵架就开始轮流翻旧账想尽法子让自己占上风,永远都在互相埋怨和指责,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女儿过得不开心吗?
他们夫妻俩水分书读得不多,可却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市场的变动,在生意场上对别人的情绪、欲言又止了若指掌,经常能靠看人的反应判断对方说出来的话中有几分水分,这样敏感的他们要说真察觉不到女儿的不开心和难过那是假的。
可为什么他们都在“装”不知道呢?
宁爸爸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无论把自己做的行为包装得多好,他的内心深处竟然也是“怨”过女儿的。
他一方面说是为了女儿才维系这样糟糕的家庭,可另一方面又何尝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过上逍遥日子”的埋怨,他想要对女儿、对家庭负责,可又在负责觉得辛苦的时候开始控制不住地怪起了女儿,哪怕这孩子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变得小心,努力地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想要让他们俩开心一些。
心中的情绪、肩上的压力不断累积,也便转化为了对女儿的期待。
他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将自己的付出和女儿必须取得的成就做了绑定,一旦女儿没能像是他期待一样的做好,这份不快就又来了。
“我为你做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弄成这样我的付出那是一点都不值得。”
人说三十而立,可他一个五十好几奔六十的男人了居然到现在才想明白自己的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