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缸照+番外(297)
这些年她已经很习惯这种味道了,每次他给她送了词本或是其他物件进来,所有的东西上,都会染上如他身上一般的松柏香气,莫名的会给她一种安心。
他的人也生的如松柏一般挺拔。纵然沛柔已经比前生此时的自己更高了一些,却也还是没到他的下颌。
她就微微仰起头,让自己能够望着柯明叙如晨星一般明亮的眼睛,笑着道:“若是早知今日敕勒使臣进京,就不会选在今日出门了。”
沛柔就朝着正缠着沛声的海柔一扬下巴,“今日是陪着我三姐姐去宣瑞伯府她外祖母家,见她近来刚刚随着夫家进京的表姐。”
“常家表姐出嫁四年有余,前年得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玉雪可爱。”
想到今日见过的那两个孩子,沛柔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柯明叙就笑道:“原是如此。我们三个倒都是俗人,今日只是来看这一场热闹。燕梁与敕勒自立国起就战火不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两族握手言和的时候。”
“我虽然跟着老师去过不少地方,却遗憾没有踏足过西北,对他们也的确是很好奇。”
沛柔就点点头,“柯家表哥读圣贤书,关心国家大事,对与我燕梁为敌多年的外族有所好奇,实在也很正常。”
“倒是我前些日子得了柯家表哥所赠的十样蛮笺,还没有谢过柯家表哥,实在是失礼了。”
柯明叙的笑意更深。
“五表妹不必客气。近来书院里有一同窗,偶然得了制谢公笺染色均匀的方法,就分享给大家一起试了试。果然色泽均匀,分毫不差。”
“想着你也许会喜欢,所以就做了一些送给你。”
“我的确很喜欢。房中薛涛笺常有,可要找到这样色彩斑斓,色泽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的谢公笺却很难。”
“我曾有幸在宫中见过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柯表哥所制的谢公笺,已得了其上的七分绿意了。”
“我尤其喜欢铜绿一色,莹泽光净可爱。若说其余四色得了其上四分,那铜绿一色,只怕就独得了三分。”
她一拿到这纸,就很喜爱铜绿的那一品,随手取了一张铜绿色的纸笺,题了半阙词。此时那张纸笺只怕还放在她床头。
柯明叙却把目光落在沛柔身后,笑道:“五表妹这却是夸错人了。谢公笺有十色,我却只能将其中的九色染好。”
“没想到五表妹最喜欢的铜绿一色,倒正好非我所制,而是元放所长。”
沛柔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的是随着柯明叙的话语而站起来的齐延。
齐延,字元放。
看来今生如前生一样,齐淑妃伏诛之后,齐延不再能在宫中行走,转而进了松石书院,拜了周说竟周老先生为师。
这个表字,正是他的恩师周老先生替他取的。
因为何霓云喊他“阿延”,她就从没有这样唤过他。
前生她只有心情好,或者是要他办事的时候,才会厚着脸皮去他面前撒娇喊他“相公”,平日里就都只是喊他的表字。
一声声冷淡的、愤怒的、失望的、被汹涌的泪水盖过而含混不清的“齐元放”。
而他喊她则从来都是喊“意娘”,和父亲、柯氏、太夫人、瑜娘以及所有和她亲密的人都一样。
齐延出征蜀中之前,他们从感慈寺中回来,她在齐延书房看着他写字。
他曾经问过她的名字是何意,她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就随口说了一句,“月脸冰肌香细腻。风流新称东君意。”
齐延不知是不信还是觉得不好,提笔落下的居然就是她生母最爱的那阙《南乡子》。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沛柔不解何意,齐延却也没有解释。
父亲写这首词给她看的时候,眼中饱含对她生母的深情,而她已经不记得那时齐延的表情。
她生母写这首词给她父亲的时候,笔下寄托的却是无限相思意。
齐延第一次出征蜀中七个月,她给他写了十几封信,每日想起点什么,就要提笔写下来,隔了十几日凑成一封信,才小心翼翼地封好,让人送到驿站去。
可是她却连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
她总是安慰自己,是他太忙了,他是大将军,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安排,怎么能总是儿女情长。
可是她见到过他给祖母和父母的信,就连他大哥也有。
她是他的妻子,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给她。
后来他第二次出征蜀中,何霓云已经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