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今天三公子是打算在府上待上一日的,毕竟久久未归,这会儿临时通知离开很是仓促。
娄尚只能与佩雯告别,与管家报备了一声,把归还的马车又从马厩里牵了出来,见三公子面罩寒霜,实在少见,他心下一惊,一时间不敢多言。
分明来府上时,三公子还是心情尚可的样子,是在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放了车凳,三公子却未踩。
倒是院门内,四小姐李映月连走带跑地出来,裙摆飞扬,本应该是飘逸的模样,却偏生让人没了看的兴致。
她脸上着急,加上敷了太多粉,皮肤偏黄,脖子与脸上颜色断成了两节,实在算不得好看,听闻她是像了二夫人娘家父亲,才长得不太像夫人老爷。
“兄长。”
她轻喊了一声,还记着世家的矜持,又退了两步,与李崇音拉开距离。
她喘着气,有些嗔怒地看向李崇音:“你怎的不让婢女来与我说一声,便要走了。”
娄尚见他们兄妹叙话,自觉地退远。
离得远,也不知后来说了什么,见四小姐神色不太好。
李崇音径自上了马车,过了两刻钟,到了松山书院门外,今日沐休,来往人并不多。
下车时,李崇音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娄尚小心地问了一句:“公子不在府里待一晚吗?”
却想不到平日温和的公子,今日没立刻回话。
反而看向他,眼眸黑黢黢的,透着一丝压迫感:“我去哪里,还需向你报告?”
娄尚打了个哆嗦,立刻道:“奴才不敢。”
三公子哪是如常,分明是压着。
李映月冷着脸进邀月小筑,平常时候,路上的仆役看到她,都会行礼,四小姐也会颔首示意,今日她像是通通没看到一般。
她关上了门,还不等曹妈妈问什么,就一把扫过桌上的茶碗。
哐啷——
碎了干净。
到要再扔的时候,她又忽然顿了顿。
想到西苑所有账目余氏都要过目,瓷器少了几套都是有数额的,她突然这般发狂,定会被余氏知道。
她只能硬生生压下这股冲动,死死憋着,脸色更差。
曹妈妈示意焦雪等丫鬟,快速将地面清理,账房问起来就说是她们不小心打碎的。
李映月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想永远藏在心中,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这个秘密恶心、丑陋,但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这是她心里的净土,是他人无法触碰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自从来了京城,母亲变了,连惯常宠爱她的兄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与她疏远。
她的身边,还有什么。
她缓缓走到桌案边,看着自己做的藏头诗,那是她花了好几个日夜写的,兄长也只扫了一眼而已,甚至都讨不到几句评语。
她知道李崇音欣赏有才气的女子,她也一直努力做着。
可很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那位京城闻名的杜家小姐,近日又作了一首《春晓》,比起《咏鹅》更显趣味与押韵,传唱京城,就是皇上也多有赞赏。
那样一位小姐,与兄长相谈甚欢,似乎只有那般模样的天之娇女,才能配得上兄长。
甚至她听说兄长偶尔也与这些世家小姐公子出门踏青,他们俨然对兄长推崇备至。
她猛地撕掉自己的诗句,曹妈妈急忙喊道:“四小姐,这可是您熬了好几夜写的!”
看着纸张破碎四撒,她轻轻地说:“谁又在乎我花了多长时间,世人看到的只有结果罢了,就好比杜漪宁是那天边云彩,我就是那地里的泥。”
曹妈妈不知该如何安慰李映月,只心疼地望着她。
李映月想到云栖的淡然自若,苦笑:“我甚至连一个丫鬟都比不上。”
李映月为巩固自己在李府的地位,前些日子常去李老夫人那儿用膳,一同诵经祈福。
这几日却没去,只是每日请安依旧。也许是李崇音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让她仿佛被遗弃的动物。
她显得意志消沉,特别是过几日京城的小姐们,以杜家千金杜漪宁为首的诗会又要开始了,而她的诗词显然没有通过女夫子那一关,她害怕那些诗会。
云栖乍见到李映月,也有点被惊到,李映月似乎整个人都显得很焦躁。
她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粉都厚了一些,似乎想遮住脸上的憔悴,只是她年纪不大,这样浓艳的妆容让她看上去不伦不类。
李映月来用饭的次数多了,自然发现云栖做的特殊菜色,她也尝过,相当美味,不比酒楼大厨差。
她惊讶地发现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余氏与云栖已经亲密到通过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比如余氏还没看,云栖就知道她下一道菜要吃什么;再比如余氏想喝茶,还没开口,云栖就已经将热好了的茶水斟上,体贴入微的程度,少有丫鬟能与之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