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可悲到,要去向一个小姑娘寻求些许慰藉,他何至于这般,李崇音自嘲地想。
云栖转身,看着在菡萏池边,那个仿若被抛下的孤寂身影。
沉默了一会,才道:“去后厨吧,只是这个时间也不知还有没有新鲜的菜了。”
其实这个地方遇到,云栖就算想不记得都难。她是被李崇音从冰湖里救上来的,一条命,岂是一碗面能抵消的。
李崇音那双始终淡漠的眼,在刹那间,似汹涌了一下。
两人来到漆黑一片的后厨,云栖很熟悉这里的构造,抹黑找到火折子点了几盏蜡烛,李崇音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以为是当丫鬟时练就的,也没多想。
只是接过云栖手中的小筒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非常幼稚地将周遭所有蜡烛都点亮了,整个后厨瞬间亮如白日,甚至相比白日还梦幻了许多。
云栖眼角抽搐了下,不想理会他,放下手中的梅花糕,穿上衣襜,她前世本就在后厨待过,知道剩下的菜一般被厨子偷偷放在什么地方,找到竹篮里的胡萝卜、青菜,又寻到放在灶头最上方的鸡蛋,七七八八地这里找找,那里揪揪,居然寻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李崇音望着云栖时不时找出东西来,那样子像是个孩子发现宝藏了似的,这是她少见的活泼,只藏在细心人眼中才能发现的。
他的眼神莫名地柔和了一些。
云栖起了灶台后,就开始自己和面粉,拉面条,洗菜切菜,她的动作非常快,有条不紊的,宛若在做一件艺术品,这都是前世练就出来的功力,李崇音总是要求她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极致的完美,他是个相当苛刻的老师。
这时候的李崇音,难得的像个乖学生似的。
他拿了一块云栖落下的梅花糕,闻了闻,有药味。
这一点就能肯定,不是后厨做出来的,这也是她亲自做的?刚才她是要去哪里?
云栖正切着菜,没回头,就仿佛知晓后面人在做什么,那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只存在于前世的两人之间,道:“那不是给你做的。”
就是云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然而然地回归到前世亦师亦友的状态。
李崇音手一僵,居然有点被抓包的尴尬,不过今日已经这般厚颜了,也不在乎多一点了,他反倒洒脱了起来,自然而然地重新拿起。
“嗯,给谁的?”李崇音应声,然后咬了一口,药味含着一点苦涩,但更多的是香糯的口感,入口即化,李崇音又拿了一个,一口一个,吃的很顺,将本来给另一个人的份,吃去大半。
云栖又不说话了,她已经开始起锅了。
李崇音发现,每当到云栖不想回答的问题,她要么沉默,要么转移话题。
两人都不说话,整个后厨又变得安静了,只有云栖忙忙碌碌的身影。
李崇音看着云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功夫,云栖掀开了木盖子。
李崇音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看到云栖将已经煮的透亮的鸡汤倒入碗里,夹起拉好的长寿面一整根放入其中,盘成卧龙状,令人食指大动。
这面条还是有讲究的,长寿面意味长寿,所以这面条不能断,一整碗面里只有一根非常长的面。
而这没有认真学过,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还要像云栖做的这般不粗不细,均匀的样子,即便是李崇音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她总是贴合心意到令人惊叹。
“你以前学过?”
“啊,算是吧。”
“能让你为之做的人,应该很重要。”
云栖手一顿,没说话。
最后起锅,舀了一点猪油,在噼啪飞溅的滚油中,煎了一个胖嘟嘟的鸡蛋,沃在面条上方。
将切的细细碎碎的葱洒在最上面,她捧着白瓷碗,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不停呼气,通红的手指捏了捏耳朵。
李崇音见她怕烫的模样有趣,忍不住转头隐去再次起来的笑意。
他看着上面绿油油的菜,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新鲜的香菇,橘红的胡萝卜丝,澄澈的汤水里飘着零星鸡油,散发着淡淡的鲜香气息。
李崇音闭了闭眼,将那些多余的情绪隐下,眼角的红晕也压制了回去。
沉默地拿起筷子,也不嫌烫就吃了起来。
云栖也不理会他,开始整理刚才自己做菜的地方。
李崇音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浮躁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魏司承晚上去平章政事的府上贺寿,这位平章政事是最近的大红人,三爷去了,他自然也要去,而后就被其余几位兄弟拖住,一同又去了几个寻欢处,回来时已经快到午夜,洗去一身酒气,再抓紧看今日所有上报的秘闻,以及每个府上的动态,分析圣上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本应该睡下,他每日能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可只要一想到今日遇见时,云栖对他的态度,以及受的伤,他就打算用李嘉玉的身份再去看看,哪怕只给云栖留个字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