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明珠(185)
照夜白身子高大,裴云起略略估量,知道她上去许是有些费劲,便抬手托了她一把,只是漫不经心地道:“想来是如此。”
他的手一贯是瘦削,却又极有力量的,在她腰间一触即收,十分的有分寸,可江苒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骑在马上,略有些忐忑地去看他,见他依旧一副光风霁月模样,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裴云起十分镇定地将手背到身后,只是道:“你若是喜欢,便送你了。”
她像是有些惊讶,正要推辞,裴云起便道:“我不缺坐骑,它成日去旁的马匹处寻衅,若你能制住它,也算是幸事了。”
说着,马倌又将太子殿下的一匹白马牵出来,江苒定睛一看,只见那马儿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毛,脖子周围生了长毛,犹如雄狮一般,马眼沉静,倒如同主人一般,显出几分无声的威严来。
她不由挑眉道:“这想是玉狮子,我听说这马匹出自西域,十分骁勇,路遇狼群犹能杀出重围,是不可多得的稀世名驹。”
裴云起“嗯”了一声,道:“玉狮子同照夜白外形略有相似,然而性子沉静许多,不必担忧其聒噪。”
江苒不由一笑。
依着裴云起的性子,还养这么一匹成天到处找事儿的马,倒的确有些奇怪。
而这照玉夜狮子,一面颇有几分马中狮王的样貌,十分高大威猛,一面又性子沉静妥帖,站在裴云起身边,将原本清冷出尘的他都衬出几分飒爽来,正是十分相配。
照夜白十分通人性,知道裴云起在说自己坏话,自然不服气,正撅着蹄子要上前给这骂自己的人颜色瞧瞧,就被玉狮子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
照夜白撅起的梯子在空中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它似乎有些害怕,沮丧地低了头,连不耐烦地摇动的马尾也不再动了,活灵活现地上演了一出“欺软怕硬”。
江苒不由语塞,她摸了摸照夜白的脑袋,安慰它道:“虽然你很怂,但毕竟太子殿下的确不好惹,你快点认怂也算是识时务了。”
照夜白:“……”
两人同样骑着白马,一前一后飞驰出了马场,到了附近野林之中,两马便并驾齐驱,周边的落花落叶喧嚣热闹地拂过耳畔,将江苒精心扎好的发丝吹得凌乱极了。
她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并没能腾出手来理一理自己的头发,便由着迎面而来的风将发丝吹起,卷起的气流将一侧的不知名的花朵高高扬起,又轻飘飘地落在她散落的青丝上,好似一匹云彩锦绣,烂漫热闹极了。
可她眼神却是这些时日从未有过的欣喜高兴。
她像是难得吐出一口郁气,侧过脸看着他,“唉,和那些酸文人吵架,还不如来这头骑骑马。”
裴云起同样侧过脸,平日一丝不苟的清冷模样,如今多了几分少年意气,倒显得鲜活一些,他道:“依着你的脾气,居然没有打人,果然这次还是受了委屈了。”
江苒:“……我也不是时时刻刻,一言不发就会动手的。”
马匹的速度慢慢地放缓下来,她单手牵着缰绳,慢慢悠悠地伸出手去,到处拈花惹草,一会儿摘一朵小黄花,一会儿又撸一把树叶,像个孩子一般的毛手毛脚。
裴云起骑着马,静静地跟在她一侧。
他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不大高兴,方才那些人说的话,字字句句她都记着了。他的苒苒,瞧着没心没肺的,其实是个细腻敏感之人,那些话她又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好半晌,江苒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同他们不一样,可是女子相夫教子,好像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反倒是我这样的,瞧着天理难容。我阿爹阿娘,我的兄长们,因着疼我爱我,都一贯由着我,从不苛责,可是大伙儿都这样看,你说,是不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毕竟,我父兄皆是命官,我这样子四处寻衅,万一给他们惹事就不好了。”
裴云起却道:“你没有不对的,这天下只有那些没用的男子,才会试图去打压一个女人,来获得自己所谓的地位威严,若是敬你爱你之人,自然要尊重你的意愿,支持你的志向,愿做你的后盾。”
她的家人如此,他亦然。
后头的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
江苒怔怔地瞧着他,好久才终于重新扬起笑脸,“我回头要谢谢伊白替我骂人,我也要谢谢你,太子哥哥你原本不是愿意同人动口角的人,为了我竟难得骂人……”
先头不知多少人,对着太子殿下,都只说他“举动端方,容仪俊伟”,便是江苒跟前,他虽偶尔也柔软温和,到底比起同龄的郎君来说,他要多出几分清高出尘,甚至高高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