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75)
老天终究待他不薄。
犯下的错他会一一弥补,既然给他机会握住这只手,他就再也不会放开。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易晖睁开眼睛时,周晋珩正把掀开一角的门帘放回去,见他醒了,道:“雨刚停,再睡会儿吧。”
易晖没答话,用手掌贴在帐篷布上感受了一下,确实不下雨了,便坐起来收拾东西。
周晋珩劝不住,只好跟他一起收拾。
毛毯没有绳子捆扎,体积略大,塞不进背包,周晋珩就把它夹在腋下,收起的帐篷也被他先一步背上身,易晖要去抢,他仗着个高腿长走在前面,只给易晖留了那包没拆的饼干:“这个你拿着,下山之前必须吃掉。”
易晖懒得理会他这些蛮不讲理的“命令”,把饼干揣进兜里,自顾自地走。
天还黑着,坑洼不平的路面覆着一层雨水,并没有比下雨时好走多少。周晋珩在前面引路,打着电筒的手却背在身后给易晖照路。走了一会儿,易晖过意不去,自己用手机开电筒,道:“我有电筒,你自己照吧。”
周晋珩闻声回头,面孔落在光束中粲然一笑:“好,那你跟着我走,小心脚下。”
过了一会儿,易晖才反应过来他是以为自己关心他才笑的,犹豫再三,解释的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说得越多越显得心虚,他们现在的关系充其量只是朋友的朋友,淡然处之才符合自然规律。
沿途经过山上唯一的公共洗手间,周晋珩扭头问:“要方便吗?”
已经过去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易晖觉得自己还能再憋一会儿,摇头道:“不用。”
本想继续赶路早点下山,谁知周晋珩返身回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易晖面前,递过手上的毯子:“等我一下。”
易晖抱着毯子呆立在那儿,气得想跺脚又不敢随便乱动,生怕动作幅度一大就要绷不住了。
周晋珩出来后,边擦手边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以后可不能这么憋了,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硬憋会把肾憋出毛病。”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易晖当即觉得肾一疼,真有点像“憋出毛病”的前兆。
到底还是进了男厕。周晋珩打着手电把易晖送进去,一副要看着他解手的架势,被易晖投来的审视目光盯了半晌,才讪讪地退出去,到外面还不忘高声叮嘱:“地上滑,小心一点。”
易晖觉得自己似乎被当成小孩在照顾,转念一想,从前他是个傻子,可不就等于稚龄儿童吗?
稍有回暖的心登时冷却下来。上一次当就够蠢了,当年那人勾勾手指头他就巴巴地跟上去,就算他没比从前聪明多少,也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快到山下的时候,易晖接到一通电话。
“江同学我对不起你!”甫一接通,唐文熙就连声道歉,“山下没有救援队,我想去报警来着,那家伙说这么矮的山又没有狼,警察肯定不会管,还说他朋友已经跟你汇合了……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吗?”
“嗯。”易晖含糊地应了,倒是更担心他,“我没事,这山上确实没什么危险,你已经到山下了吗?我妹妹说你没回我家,是找到其他住处了?”
提到这个,唐文熙开始支支吾吾:“嗯,嗯……我已经在市里找到其他住处了,不用担心我。”
两人又聊了几句,唐文熙的机票订在明天上午,眼看不到半天就要起飞了,易晖赶不上过去送他,答应会帮他把他丢在江家的行李打包寄过去,就挂了电话。
经过大半天的过度使用,手机电量终于告罄,电筒灯与关机震动一齐熄灭,走在前面的周晋珩一经察觉,二话不说返回来跟易晖并肩而行。
这段路宽敞好走,只是整夜刮风下雨,掉落的枯枝残叶铺得满地都是,易晖一个不留神踩上一节树枝差点摔倒,周晋珩伸手去扶,被他侧身躲开了。
到底还是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在周晋珩第三次飞起一脚暴躁地踹开路面的障碍物时,易晖竟然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还是老样子,近来的纠缠必定也是一时兴起,等他玩腻了、耐心耗尽了,自然会放弃。
一路上,易晖刻意禁止自己胡思乱想,为了分散注意力,给自己找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情用来思考。
比如周晋珩的手机为什么还有电。
到山脚下的歇脚处,离居民区还有一段距离,周晋珩让易晖在这儿等,自己去对面24小时便利店买点东西。
易晖从半路起就在忍耐,这会儿四下无人,紧咬的牙关才放松一些。坐在石凳上揉了揉左边膝盖,心想这具身体恢复缓慢,回去怕是要卧床休养几天。
他不知道周晋珩买什么去了,只觉得伤口再不好好处理一下可能会感染,回头发烧可就麻烦了。既然占据了这副身体,就该适应它的习性,好好保护它,不让家人 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