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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宋(美食)(36)

作者:傅支支 阅读记录

那仆从见状,这才将逼指着赵若拙的那根手指收回去,洋洋得意道:“记住,今日不是我家小主人纵马伤人,而是你这位朋友不长眼,自己撞在我家主子的马上了。小主人这是受了伤才不和你们计较,出去乱说,仔细你们的皮!再废话,这书,你们也不必读了。”

说罢,一干人才簇拥着晕倒的苏蘅离开。

薛恪垂眼,想来她的仆从如此的豪横,无非是仗势欺人。

苏蘅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让人仗了什么样的势。

而此刻,她坐在喜床上,展开一张小小笑脸,竟似全然忘了,浑然不提这件事。

难道指望他既往不咎?

可从来,原不原谅只是受害者的权力,而不是施暴者的选择。

薛恪没有应苏蘅的话,淡淡反问:“郡君不称呼我的名字,不也是一样的客气吗?”

苏蘅不是不知道他的字,只是那夜元夕的确听得不真切,此时确认,“叔夜,是么?那夜在琅嬛院中,我曾听见有人这样叫你。我这样叫,可以吗?”

千年以前,也有一位以“叔夜”为表字的魏晋名士,便是嵇康。

《世说新语》称嵇康容止出众,“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堪称是后世关于魏晋风度的代名词之一。若不是对自家孩子有同样高的自信和期盼,父母岂敢再撞名嵇康?

苏蘅听闻薛恪是由寡母陆氏抚养长大的,这样想来,陆氏非但读过书,更对儿子有超越世俗名利之外的期待。

苏蘅毫不避讳地提及曾去过勾栏一事,这副坦荡荡的模样倒令薛恪意外。他点了点头,算是对苏蘅的回答。

两人心思全不在一处。

明明无风,红烛火光却跃跃而动。

这时有人敲门,是厨房派下人阿寿送来一壶醒酒的紫苏茉莉甜汤,配了山药小蒸糕作夜点心。这是薛恪进来前招呼的。

阿寿进来前本是喜气洋洋的。

一进来,看见苏蘅坐在喜床上,嘴边挂着微笑,但这笑不怎么走心;薛恪坐在檀香平头案旁的交椅上,神色很淡,更是看不出喜怒。

两人离得不远,沉默对视。

阿寿见状,心知不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也不敢多看,放下托盘便慌忙出去了。

阿寿进出,这么一打断,苏蘅倒是从这奇怪的气氛中挣了出来。

她是个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乐天派,最擅长放过让自己不舒服的一些小细节。

只要活得舒坦,没有什么事儿值得挂在心上跟自己过不去的。

她心念一转,这个冷淡端方的薛恪,难道不是好过那些个大献殷勤、浑身带着黏糊劲儿的人吗?

用现代的话说,他们俩都只是习惯保持合理的社交距离罢了。本来嘛,两个人只见过几次,连相熟都谈不上便成亲了,这种情况下,任何亲热缠绵只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想通了这一层,苏蘅整个人松下来,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对薛恪真诚道:“上次琅嬛院中,还未来得及感谢救命之恩,我在此谢过了。”

薛恪语气殊无起伏,“郡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以德报怨,是君子美德,他一向躬行。

这繁缛的一天过于漫长,苏蘅累得只想快快结束然后躺下休息。

听薛恪领了谢,苏蘅便干脆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脖颈长而优美,仰头时,在层叠的嫁衣映衬下,曲线愈发纤细。

她潇洒地把酒杯往床下一抛,浑然忘记了喜娘说的“交杯酒的酒杯要用丝线连起来,一同抛入床下”的叮嘱。

薛恪没想到苏蘅这么干脆,新婚之夜单抛酒杯的意思很明确:两人不必喝交杯酒。

也好。

薛恪也不多话,用行动无声应承她的提议。他垂着眼,将小金樽斟满,饮尽后将酒杯抛到床下。

一切程序顺利走完,两人都如释重负。

·

这喜房极大,在苏蘅未曾嫁进来的时候,偶尔充作薛恪的寝居之室。因此刨去这些攀红结彩陈的新婚装饰和苏蘅带来的嫁妆,其中陈设颇为简练,原来唯一的装饰只是一副水墨狂草而已。

屏风分出内外间。外间摆榻几以会客之用,内间则是隐秘的起居之所。

两人皆是和衣而睡,楠木拔步床极宽大,两人几乎连衣角都没有碰在一起。

饶是如此,苏蘅向来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在身边躺着个人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照进来,落在地上,清辉如水银。

薛恪阖目躺着,猫儿似的无声无息,想是已经睡着了。

苏蘅躺得肩膀发僵,便悄悄翻过身来活动。

这样近的距离,她睁眼,目光正好看见他流畅的侧面轮廓:微微隆起的眉骨,英挺的鼻梁,颧骨因酒意泛着微微绯色,嘴唇紧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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