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处,元吉便跪在了雪里。
顾粲神色平静,指尖却是微微颤了一下。
他声音冷沉了几分:“香芸被你安置在何处?”
元吉重重地将头往雪里磕,声音带着哀求:“她…她现下应该已不在洛阳城…世子您若是生气,就都冲小的来吧。她…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威胁的。”
顾粲俯视着地上跪着的元吉,想起前世他落魄时,他尽心尽力照拂他的种种。
他自是不想让元吉因着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鬟,与他的主仆情分渐疏。
他让身后的小厮将元吉从地上扶了起来,元吉推拒了半晌,还是从地上站起了身,观察着顾粲的神情。
顾粲并没有出府门,而是折回,往曲桥的方向走。
元吉心中有些慌乱,顾粲一言不发,也没怨怪他,这种沉默却愈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心中总像是悬着一块巨石似的。
他到底要怎样处置他?元吉希望顾粲能给他一个发落。总比他现下这样胡思乱想要强上许多。
顾粲登上了曲桥,语气淡淡地问:“那螺钿木匣现下在何处?”
元吉垂首回道:“在…在世子您的书房处。”
走至曲桥中央时,顾粲停住了步伐,拊掌数下。
顷刻间,便有一黑衣男子从屋檐处施轻功而下,来到了二人的身前。
元吉心跳一顿,只听顾粲道:“去将香芸寻回来。”
顾粲的声音平静,他看着元吉有些哆嗦的身子又道:“你放心,她死不了。”
“这…都是小的之错…多谢世子……”
元吉语无轮次。
黑衣男子恭敬领命,踏着菡萏池上的薄冰,一眨眼的功夫便绝尘而去。
顾粲屏息片刻后,复对元吉道:“让她回来原因有二,一是怕她泄露府中秘密,恐有麻烦。二是,若是她失踪了,世子妃会认为是我将她杀了。”
元吉听完后,这才意识到,他私放香芸这件事有多严重。虽说香芸对顾粲所做之事了解不多,但顾粲做事谨慎,恐有万一,终归还是让这样一个人在他们身侧好。
顾粲又道:“说到底,她是世子妃的丫鬟,该怎样处置她,我说了不算,世子妃说的才算。”
元吉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这事若是交到了林纨的手中,那无论如何,香芸肯定是能活下去的。
元吉的心愿已了,但顾粲这处的事情却还未解决。
顾粲现下并不清楚,林纨是因何生他的气。
只是因为他监视了她?
还是因为……
她觉得,他也是个重生了的人。
顾粲猜不出她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不管林纨怎样想他,他都不会放过她,不会再让她离开他。
今夜暂让她冷静冷静,待明晨一早,他便亲自登侯府,把那女人给带回来。她休想逃开他,她若要闹脾气,也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闹。
想起前世林纨的温软性情,又想起她今世重生伊始,就对他冰冷且浑身带刺的模样,顾粲眸色变黯了几分。
好不容易林纨才变得如前世一样,在他的面前柔婉乖巧,他亲她,她会害羞,偶尔还会主动回应。
而且她还很依赖他,喜欢粘着他,动不动就用自己纤细的小胳膊环在他的腰上,声音温软地唤他子烨。
那一声声唤得,他的心都要酥了。
本以为二人能一直这样下去,他护着她,让她在他的庇护下安度此生,没成想竟是出了这样的岔子。
顾粲生怕那样的林纨回不来,怕她又会对他冰冷,怕她因恨对他离心。
生怕明晨去平远侯府时,那个倔强的小女人又是一副面若冰霜的模样。
二人成婚前,顾粲见林纨对他抗拒,在心中宽慰着自己,娶个冷美人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更喜欢林纨同他撒娇。
他更喜欢她那副纤弱无依,柔顺温婉的模样。
进了偏厅后,顾粲独自坐在了罗汉床处,连外面的氅衣都没有脱解。
元吉知道林纨不在,顾粲心情定是不悦。
但时辰已然不早,元吉还是小心地问道:“世子,小的这就让庖厨帮您备晚食?”
顾粲挥手制止:“不用了。”
他早已习惯,每日回府时,林纨安安静静地坐在罗汉床上等着他。
这几日天寒,那乖巧的小人还会主动替他暖着手。
她的手心温软,双眸盈盈如秋水,就那么关切地看着他。
任凭哪个男子见了她那时的模样,都会心肝乱颤,呼吸停滞。
他真是一刻也离不了这个女人。
元吉刚要再劝顾粲几句,却听见他开口道:“你立即出府,去趟雪腴楼,把它们家的果子买个几食盒,再直接将东西送到平远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