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之前几次见面和相处的好印象在支撑着, 她才不会这么轻松就把这段降分表现带过去呢。
......
看来人越接触就是越暴露缺点的。
无论怎样, 最起码自己现在也不用担心会因为江时江知青太过于高高在上而失去自信,又或是被迷的晕头转向无法客观判断了。
林穗子休息了片刻,在头脑里慢慢理好思绪,又重新拎起地上的麻袋,朝着旁边的家属楼走去。
她来过好几回了,门口的保安爷爷是认识她的,还和她聊过几回天,对她很有些怜惜和喜爱。
于是见她走过来,抬手就递了半只橘子给她:“又来找你小叔小婶啊?不过今天好像是补班啊还是咋的,两个人一大早都去厂里了,俩小孩也被人喊走了,就他们家大女儿在家呢。”
“没事的,我就是来送点东西,有人在家就好。那我先上去了,谢谢安爷爷。”
小姑娘冲他挥挥手,也不用他帮忙,转身就上了楼。
这个时候的林穗子,太年轻也太单纯了。
她不知道的是:
当你开始慢慢接受一个人身上那些在过去并不能让你接受的言行举止,开始下意识地为自己反常的态度和好感找理由,开始把这个人放在不同的评判标准上并越拐越偏。
就意味着,他已经在你心里有了不一样的重要地位。如果不及时止损,那么结局和越陷越深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甚至还是潜移默化的,如影随形的,蓦然回首意识到时,已经完全割舍不掉的。
......
不过单纯的林穗子姑娘此刻已经暂时把自己和江时的事情撇在脑后,迈步走进了钢铁厂的家属大楼里。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两端通风,楼梯口旁是一间水房和公共厕所,约莫是因为水汽太重,还奢侈地安了扇铁门。
当然,其余屋子的门都是木质的,门板顶端有间小小的窗户,门前是蜂窝煤炉,门后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一户人家。
这样的单间如同印模子一般,均匀分布在走廊两端,连煤炉子的斑驳缺损都带着同一种味道。
因为今天是单休日,所以哪怕这会儿已经快接近九点钟了,走廊里还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喧闹。
有披着棉袄捏着玻璃瓶在水房里刷牙捣水的大老爷们,也有燃起煤炉做早饭的老人妇女,还有坐在屋内床上死命穿衣服的孩童,因为脑袋被领口卡住哇哇大哭,哭声瞬间传遍了整条廊道。
在七十年代,这样狭窄、拥挤、私密性极差的筒子楼,是全县人民都翘首以盼的好房子。
林穗子第一次来的时候,说没有心动过,没有嫉妒过,没有不忿过,那是假的。
哪怕她看见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的杂乱生活。
因为那时候其实她也差不多,和大伯娘一家住在一起,要照顾小堂妹,屋子里还总带着一股子潮湿的臭味,住宿条件远没有这里好。
最起码城里人,还是能在钢铁厂分配到房子的城里人 ,不管内里如何拮据,打扮的都是人模人样的,和乡下人脏兮兮的发黄背心和破烂裤衩完全是天上地上。
那时候,林穗子心里充满了羡慕。
只是亲生父亲的态度很快就让她明白了,在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么一个刚出生就被送出去的女儿。
就算勉强留下来了,也只会讨嫌。
林穗子其实知道,如果她回“家”后努力一点表演,努力一点融入,自己的处境一定可以得到改变。
就像她努力在阿奶那里刷好感,最后一定会成功一样。
在讨好人这一方面,她对自己向来很有自信。
但是她不愿意。
十岁出头,小女孩的自尊心忽然冒出来,告诉她,她不要这样乞讨式地去求亲生父母的怜惜和关爱。
她甚至连认都不愿意认。
......
林穗子走到一扇熟悉的门前,抬手敲了敲。
里头传来一个略微有些困倦的女声:“谁啊?”
“是我,穗子,雪雪姐,阿奶让我拿了点东西过来给你们。”
“.......哦,是穗子啊。你等我一会儿。”
过了约莫两分钟,门终于被打开,林穗子血缘上的亲生大姐林向雪站在门后,冲她笑了笑:“快进来。怎么拿这么多啊,阿奶也真的,叫你一个小女孩拎这么重的东西大老远过来。”
林向雪作为林家老三的第二个孩子,在娘胎里时就养的好,足月顺顺利利生下来的。
再加上家庭条件不错,没缺过吃喝,所以虽然只比林穗子大了两岁,看上去却要比林穗子高上不少,身材也丰腴,瞧着十分健康的模样,很讨长辈们的喜欢。
她性格也不错,算是一家人里最开始对林穗子态度最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