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子只是笑笑。
她没有说的是,从那群知青交流的状态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显然是以那位好看的男知青为首的。
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他们听从他的安排。
说明这位知青,不仅家境优渥,来历不小,还十分懂得处理人际关系,具有领导才能。
而且他虽然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别的知青有的那种好奇,也没有半点要过来和她们交谈的欲望,看她们的眼神无波无澜的,和看一只鸟,一颗草,一片云没有任何区别。
简而言之就是:他根本瞧不上她们。
这样的人,别说是和她们,和整个南垣岭村都不是一路人。
林穗子觉得没有必要接触。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江时在南垣岭村一年多,确实和林穗子都没什么交集,甚至都没说过一句正经的话。
但自从上次她在田里晕倒,江知青好人做到底地送她到卫生所并贡献出一支膏药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有了一些突破。
在路上偶遇的机会也变多了,见到也会打招呼了,打完招呼后也能聊几句了。
——这已经是质的飞跃。
已经让村里其他姑娘嫉妒到开始酸言酸语:“生个病还能把江知青给招来了,真是做什么都不浪费”。
所以,当有一天,大众情人江知青不仅仅只是跟她寒暄几句,也不仅仅只是乐于助人地送她一支烫伤药,而是叠了千纸鹤放她手心里,夸她的眼睛和月亮一样好看,替她讽刺她不懂事的小堂妹,帮她挤兑大伯娘和林麦子。
哦对了,还送了一袋子五彩斑斓的糖果给她。
以及,此刻,阿奶让她送送江知青,江知青又递给了她一只冰棍。
他们家就在村口,所以离供销社十分近,几步路的距离。
不过村供销社也卖不了什么好东西,基本也就是一些针线木勺和盐糖面粉,村里人真正要添置好物,基本都会上镇里去。
但很难得的,今天供销社里竟然有了冰棍。
几个小孩赤着脚从不远处跑来,纠纠缠缠分吃一只糖水冰棍,顺便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时。
于是江时就进去买了两只,递了一只给林穗子。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非常流畅,让林穗子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直到包装的纸都剥了一半,林穗子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过于顺手了。
这不仅仅是她不对劲,江时也不对劲。
为什么要给她买冰棍?
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先拆好的冰棍递给她?
为什么说话的时候要笑?
为什么要提起京城口味丰富的雪糕和冰饮?
甚至还拿手帕替她擦了擦因为融化而滴到手上的冰糕水。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早就被她判定冷漠心肠表里不一人生如戏的笑面虎男知青,会对她表现出这么反常的举动?
林穗子开始仔细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做了什么或许会引起争议的举动。
但是无果。
从头至尾搜刮了一遍记忆,她觉得自己今天正常无比。
小姑娘右手举着根冰棍,左手攥紧兜里的糖,抿唇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江知青,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江知青微微一挑眉:“嗯?”
“也没什么,就是总感觉你今天的状态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应该是我想多了,唔,江知青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没想多。”
男人轻轻一笑,“确实,我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好。”
“......是为什么啊?”
“就是像你说的那样,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哦,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林穗子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仿佛寻根究底的追问方式不太合适,连忙打圆场,“前面就是拐路口了,江知青你......”
“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男人冲她弯了弯眉,嗓音清淡,语气平和,“今天中午在稻田旁午睡,忽然做了个梦。”
“......”
“梦见冬天天气还冷的时候,路边都有积雪,我站在路上看雪,忽然就有一群女孩子从山上跑下来,背着背篓,手持镰刀,大声说笑,生机勃勃。”
林穗子继续耐心往下听。
“只是跟在最后的那个女孩很奇怪,瘦瘦小小一只,背篓大的仿佛能压垮她的背,但她走的挺稳,一步一脚印,专注地看着地下,仿佛泥土里头埋着黄金。她扎了两条鞭子,头绳是大红色的,因为面无表情,眼神很静,所以竟然半点不显得艳俗,比城市里,剧院舞台上,那些穿着洋装踩着高跟鞋头发卷曲嘴唇鲜红的姑娘还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