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林麦子的晕倒,他们都不觉得是多要紧的大事。
最多也就是让林穗子去把她娘给喊过来,而从来没想过要惊动家里的大老爷们。
所以哪怕林穗子因为这突兀的举动而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也依旧觉得只是姐妹姑娘家之间的小别扭而已。
林穗子点点头,勉强稳住心神,从地上爬起来,很乖巧地冲面前的老太弯弯唇一笑:“好,我这就去喊二婶婶,阿婆你别担心,我知道的。麦子她刚醒来,脑袋都还不拎清呢,你们帮忙看着点,我马上就回来。”
“哎,哎。”
.......
林穗子很快就朝着东边地头走去。
她没戴草帽,两条辫子也稍微有些凌乱了,身上沾了些尘土和草屑,来不及拍掉。
脸颊更是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
——最起码走到江时面前时,就是这副模样。
从这里走去东边的地头并不需要经过仓库,但大概是因为江时刚才也听见动静了,所以过来瞧瞧情况,两个人正好就在田埂上撞见了。
男人朝她微一点头,问:“怎么了?”
“我堂妹晕过去了,可能是天气太毒中暑了,不过现在已经醒了,应该没大事的。”
“那你现在是?”
“我去喊我二婶婶过来,等一下好把麦子送回家去,省得她还要在地头干熬。”
江时“哦”了一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她发丝微乱的脑袋上,挑了下眉,好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的帽子呢?”
“嗯?”
林穗子下意识摸了摸脑袋,片刻才反应过来,“哦,我堂妹不是中暑了么,刚才在那边的时候,我把草帽给她了。”
江时看了眼她身后,其实林麦子已经被人扶着走过来了。
因为人已经醒了,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大事,所以刚才围着看情况的人都已经重新回到地里干活去,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搀着她出来。
“那江知青,我就先去找......”
“她把你帽子扔了。”
江时忽然打断她。
林穗子怔怔然抬起头。
就看见男人朝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摇摇头,叹息道:“你看,你给她的帽子,她扔了。”
“......”
林穗下意识转过身。
果然,快到走到跟前的她堂妹,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再没有刚才带给她那种毛骨悚然感。
只是头上确实没有戴草帽。
对方的视线落在这边,似笑非笑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穗子姐,你和江知青两个人单独在这边聊什么呢?”
其实林麦子下工的这片田,面积是比较小的,田地里大多数都是老弱孤寡,很少看见青壮年劳动力在这边干活。
而女人多也就意味着,这块地方外加晒谷场,可以说是南垣岭村两个最大的八卦来源地。
林麦子这么一喊,好大半人都抬起了头。
竖起耳朵兴致勃勃地想听点什么。
江知青——他们知道的哇,满村子的年轻姑娘们都中意的一个后生。
林穗子——他们当然也知道的哇,满村子的年轻男娃们都中意的姑娘。
这样两个人要是有什么事,足够他们讨论个大半年了。
只是林穗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江时就弯了唇,似笑非笑的,用同样响亮的嗓音回道:“聊你刚才把你姐姐给你的帽子扔地上还踩了几脚这回事呢。”
第94章 穗穗有今时
江时的话, 清清淡淡,阴阳怪气, 顺着田径小路,穿过水田稻浪, 清清楚楚地落在林麦子耳朵里。
但那一瞬间, 林麦子最先产生的情绪竟然不是尴尬, 也不是恼怒。
而是疑惑。
刚才, 陈婶子指着前方在她耳旁说了句“哟, 你看前面那不是江知青吗。”
她一抬头, 正好看见林穗子和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站在田埂上说着话, 一副言谈甚欢的和谐模样。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去想这个陌生男人是谁,嘴里就下意识先冒出了那么一句话。
......二十多年的时间实在太久远了。
有些人的脸模模糊糊的,哪怕这样出色,竟然也需要好一会儿才能记起来。
比如眼前这位身姿挺拔, 眉目俊朗的青年。
林麦子站在他们面前,静了约莫有半分钟, 关于江时的记忆才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还不少。
上辈子的少女时期,她过的并不像她堂姐林穗子那样绮丽。
既没有亲父母从城里带回来的漂亮连衣裙和手串发饰, 也没有年轻小伙子偷偷放在她篮子里的野草莓。
干活,吃饭,睡觉——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 回忆起来, 所有日子都是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