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了抽鼻子,低头用力一揉眼睛,掩饰自己情绪的失控。
前头牵着她一直走的男人也停了下来。
止步于一座小山坳前。
夕阳渐渐落下了,余晖染红天际一角,映衬着青山棕田,意境悠然。
仿佛能让人浮躁的心都瞬间平静下来。
江时从地上拗断了一根狗尾巴草,弯唇在她眼皮上划了划。
痒痒的触感,但是很轻柔。
余琨瑜抬手拨开。
“你别闹了呀。”
“你瞧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江时寻了一棵歪脖子矮树靠着,双手懒洋洋搭在脑后,嘴里还叼着那根狗尾巴草,说话含含糊糊,“是因为我说要跟你爹娘提亲?”
“不是!”
余琨瑜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要被他反反复复没遮没拦的“提亲”给气恼了。
“那是为什么?”
“.....也没有为什么。”
她拧了拧眉,视线投向远方,落在天际那抹血红夕阳上,语气淡淡的,“只是有的时候读史书,真向往汉唐啊。”
“怎么说?”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这是大汉。万邦来朝,八方来仪,这是盛唐。”
她垂下眼眸,笑声苍凉又悲情,“那些时代的人民,大约不论是穷是恶,是软弱是内敛,在面对外邦国人,面对非我族类,都能挺直脊梁骨,堂堂正正地做人。可如今呢,人家在我们的地盘上挥刀砍伐,肆意鱼肉,我们却要委曲求全,低声下气。这还是不是我们的国?是不是我们的家?”
“......”
有那么一瞬间,江时竟然真的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宽慰她。
因为她说的话没有一点儿错。
不亲身经历过就无法体会这狼藉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景象。
这个时代的民族自信心,莫说和大汉盛唐比,便是连几十年后的后世,也压根比不了。
余琨瑜用力抿了下唇:“几千年才塑造起来的民族脊梁骨,我以为可以流血,可以流汗,可以碎了骨头往肚子里吞,却不料竟然就这样被洋鬼子和日本人打弯了,真是可笑。”
江时跟她一起沉默了许久。
对看夕阳,伴着风摇枝叶的飒飒声安静沉思。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余琨瑜忽然就陷入这般宏大的命题。
但他完全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伤痛。
她不是后世微博上那些站在高处冷嘲热讽隔岸观火的指点江山。
她是真的痛入骨髓,仿佛身心血脉都融入了这条被打弯的脊梁骨里。
“但其实,只是打弯了而已。”
江时忽然开口,眼眸明亮,很认真地凝视着她,“打弯并不意味着打断。”
余琨瑜怔了怔。
“只要一日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民族的脊梁骨就永远不会被打断。”
女生淡淡一笑:“我算什么,不过也只会在这里说几句酸话罢了。”
“你很重要。”
江时掰正她的肩膀,语气郑重,“每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都很重要。如果你觉得自己没用了,那才真是脊梁骨断了。”
“余同志,说不准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所站着的地方又变成了一个脊骨挺拔的盛世也未可知。”
余琨瑜想开口嘲笑,却又情不自禁攥紧他递过来他的那根狗尾巴草。
仿佛把它当成某种寄托和畅想,一直不肯松开。
男人抬手揉了揉她的蘑菇头:“最起码,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我们依然有过去可以骄傲,有未来可以畅想,这难道不就是一件十分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是。”
她沉沉叹口气,“也就只能守着这些虚妄来自豪了。”
.......
事实上,余琨瑜本来是把江时拉出来谈所谓“提亲”一事的。
但不知道为何话题越偏越远,到最后被江时一段话说的豪气万丈,竟然情不自禁就忘记了前因后果。
好在她不是真的那种容易被洗脑的人,江时想要拉着她往回走的时候,她就顿时回忆起了自己的目的。
“等一下,先别着急回去,有件事儿我还没问你呢。”
她止住要被他带走的脚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眉头微蹙,“你今天忽然来,又满口说什么提亲提亲的,是不是组织又有什么任务分派下来了?”
“暂时还没有。”
“那你过来是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过来提亲。”
“江平常!”
“我是认真的。”
男人叹了口气,摘下军帽,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丝,“真的真的是很认真的。”
“......”
余琨瑜仰起头,想费力皱眉,但没控制好,表情看上去显然有些发懵。
也有些好笑,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