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费也不是这么给的啊。
就他坐车的这么点距离,几个铜板顶天了,直接砸一块银元过来,好比拿一锭黄金去买一斤猪肉,都是败家玩意儿才能做出来的昏头蠢事。
然而天大的便宜也是自己赚。
老伯心里这样吐槽,嘴上却恨不得把他的善心和大方吹上了天。
不过通过无脑彩虹屁聊起来后,他倒也不觉得这位面相冷冽的客人可怕了。
见他带了这般多的新鲜食材,就问是不是家里要办什么喜宴。
男人微微扬了唇:“不是喜宴,只是想与心仪的姑娘献个殷勤。”
“这倒稀罕了,老头见人家年轻小伙子献殷勤,都是送些花啊粉啊还有那什么香水,据说姑娘家的都爱这些。”
“我那姑娘与旁人不同,她就喜欢鸡鸭鱼肉。”
这年头还有不喜欢香水的姑娘?
老伯忍不住空出手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那定是个好姑娘没跑了。”
江时笑起来。
原本还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容轮廓一下柔和起来,眉目凶恶顿时变成了器宇轩昂,活脱脱一个挺拔美少年。
恰好车拉到了巷子口。
巷子通道狭窄,还有不少夫人端着木盆蹲在门口摘菜,洗尿布,筛谷米,人力车并不好进。
老伯停下来,拿手摩挲了一下衣角:“军爷,春考巷就是这一条了,门前都有牌号的,您寻人一问便知。”
江时点点头,从车上跳下来。
只是临走前,不知想到什么,又折回身,从篮子里捡了一把芹菜和一块猪肉递给他:“年节快到了,祝您来年大福,平平安安。”
对方先是一阵错愕。
而后千恩万谢红着眼眶地接过了。
也不知为何,这一小把芹菜和一小块猪肉,竟比那一整块银元来的还让人欢喜些。
或许在底层人民的心里,这年头实在太难熬了。
报纸茶楼里一天一个风向,文人们都跟发了疯似四处疯咬,枪声砰砰不停,防空警报几天就来一趟。
能把命安安稳稳地活下来,就已经是极难得极难得的事儿。
战争的胜利他们无从享受,战争的失败却必须由他们来熬。
所谓的民族大义,舍生忘死,针砭时弊,指点江山,通通与他们无关。
又有什么,能比“收到了一位善心军爷的年礼”这样的见闻,更让他们热泪盈眶呢。
.......
车夫拉着空车离开后,江时自己根据记忆和门牌号慢悠悠地走着找目的地。
他这样的相貌气场,在这条充满俗世嘈杂烟火气的小巷子里十分出挑。
尤其是他还穿着一身军装。
神情虽然懒散,姿态却十分挺拔,长腿笔直,迈过一群洗尿布的妇女们时,简直就像是坦克开过泥洼地。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总说他太出挑,有时候完全就是个刺头。
明明可以换身普通的布衣长衫,戴上灰头帽躬身低低调调地穿行而过。
他偏不。
他就要堂而皇之趾高气扬地走到余家的门前,因为空不出手只能拿膝盖随意撞了撞门。
仿佛自己本身就是这户人家的儿子,在外头捡了钱所以满载而归。
这种行为,在几十年后的娱乐圈粉丝群体内有一种标准解释说法:
正主亲自现身捆绑,拉余小姐共沉沦。
而在这种时候,在这条巷子里家喻户晓的超人气流量余姑娘,第一反应就应该得是:拆cp反黑。
——然而超人气流量一瞬间被他这种骚操作给弄懵了。
“你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三个呼吸后,余琨瑜才终于回过神,伸手直接拉着江时的手臂进了院子。
然后“啪”的一声,把所有细碎的八卦和探寻的目光都关在院门外。
事实上,余琨瑜最开始还以为是又有什么新的任务下达了。
毕竟青天白日的,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正常情况下做出这么不正常的事儿。
直到男人挑着眉毛认真地问她:“伯父伯母在不在?”
“......怎么了,又关我爹娘什么事儿?”
“我打算跟他们提亲。”
“......”
身为被拉踩的CP另一方,余琨瑜这一次不想替这个男人洗白了。
因为她现在发自内心地觉得,江时怕不是昏了头失了智,被革命道路上的艰难险阻敲晕了脑壳。
她抱着手臂冷嘲热讽:“你是突然疯了吗?”
——不是的并不是的。
余琨瑜完全错估了围观群众对这件事的看法。
最起码她的亲娘陶瑞绣,就对江时的到来报以极其热忱的,十分朴实的,眉开眼笑的欢迎。
几乎是在瞅见江时的那一瞬间,她就丢下了手里缝补到一半的衣裳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嘴里叨叨絮絮:“你说说你,人来就罢了,回回都还非得提这么些东西过来。你和琨瑜这么好的交情,难得来家里一趟,伯母还能缺你一顿饭的口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