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白。”
——然而江时和顾长英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顾长英从小是接受旧教育长大的人,读的是女诫,遵从的是三从四德。
江时嘴里那些“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在顾长英听来全然就是天书一般的瞎理论。
再加上从小内心里对江时的那一点仰慕,导致她在江时走后,完全没有半分犹豫,便牵着一只鸡的脖子进江家拜了堂,成为族谱上江时名正言顺的嫡妻。
而这个时候,江时还在金陵做任务。
因为上级领导的指示,他和仁德女校的校花结伴,以假夫妻的身份从日军手里套取情报。
校花名叫余琨瑜。
在日久天长的相处中,江时渐渐发现,美貌只是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
他渐渐对这个文静又孤傲的姑娘动了心,任务完成后,在组织的见证下,和她结为了真正的夫妻。
对于江时来说,这是他过的最好的一段日子。
他和喜欢的姑娘携手并进,他们有同样炽热的理想,有同样坚定的追求,在同一条革命道路上奉献青春和热血。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带着余琨瑜回老家的那一天毁了。
母亲之前寄给他的“结婚通告”,由于地址填写失误,并没有寄到他手里。
也就是说,顾长英在江家的族谱上已经呆了两年。
而他和余琨瑜结婚快半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有了两位妻子。
这要怎么说?
论先来后来,论个人意志,论族谱家规,谁都有谁的道理。
余琨瑜不可能同意一妻一妾和平共处,她要求的必然是纯粹的夫妻关系和爱情关系。
要不然,就干脆离婚散伙。
但江时绝不可能答应这个“要不然”。
他只能去劝说顾长英,希望她可以和自己离婚,承诺该给的补偿他一定会给。
如果是原来守旧又古板的顾长英,基本是不太可能同意的。
但这时候的顾长英,已经被后世的进步女性穿越了,她自然巴不得跳开这个丑恶渣男的势力范围。
所以她要了一大笔补偿,就潇洒地离婚离开了江家。
恢复成为单身后,顾长英继续发挥自己的笔杆子能力,在一个小报上连载小说杂谈。出名了。
而后一步步变得更加强大。
从一个小脚弃妇,坚韧顽强地奋斗,最终成为了发行量极大的报刊主编,成为了文人们都尊敬的女先生。
那些发人深馈的言论,针砭时弊的时文,虽然不全是原创,但最起码触动了国人的神经和情绪,也算是发挥了它们本该发挥的作用。
倘若故事到这里,两条线互不相干。
一个是奋斗升级流爽文,而另一个,只是在理想道路上发光发热的万千平凡例子中的一对。
如果就这样安安稳稳,永不再见,便非常好。
但偏偏,顾长英事业线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要开始引入恋爱线了。
和她组CP的男主角是个人设为冷酷嗜血上校的慕彭勃,同样,也是江时的顶头上司。
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混杂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会有的。
在顾长英心里,江时永远都是拿“自由恋爱”当借口的恶臭渣男,洗不白。
人在讲故事时,一旦情绪有了太多偏激的倾向,那么倾听者,自然就不会接收到太客观的版本。
所以在慕彭勃的心里,江时这个人,不教训不行。
顶头上司这个身份多好用啊。
只要给他安排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能轻易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
虽然那个任务,江时最终还是完成了。
拼死地,用性命完成的。
二十四岁。
那个热血的,意气风发的,笑起来眼睛里满是桀骜和理想的青年,就这么死在了他灿烂的二十四岁。
只留余琨瑜一个人。
守着对他的怀念,把遗腹子抚养长大。
仿佛朴实地,热忱地活着。又仿佛淡淡地,冷冷地死去了。
那句话说的真是太好了:
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
不然一见误终身。
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再不得安宁。
后来时局混乱中,为了抚养大自己和江时的孩子,余琨瑜糊过报纸,扫过大街,挑过粪桶。
前半生她有多纤细孤傲,后半生她就有多沉默内敛。
把所有该吃的苦都吃完了。把儿子培养成了值得让人骄傲的物理学家。
一切总该算是个头了吧?
就在暮霭沉沉,她拖着行将就木的躯体快要离去之时。
伟大的,著名的文坛女先生顾长英,写了一本自传。
在这本自传里,她阐述了自己精彩绝伦而又动荡起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