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31)
李陵远远站在院子里的树下,看那屋子里。
站了片刻,他走到窗下,敲了敲窗子。
叶玉盘抬头看他一眼,仍旧趴着似乎懒得理他,倒是柳先生起身来告罪,李陵叫小安子送柳先生去休息。
他走进书房,叫人把点心拿来一些,自己坐到柳先生方才的位子,看着棋盘,“对一局?”
要来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大约是方才柳先生在教她几种技法,这棋盘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棋局。
叶玉盘把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盒里,站起来拿走丫鬟的扇子,缓缓扇着走开,歪到屋里的美人榻,懒懒道,“新郎官来了,怎的不把新娘带来?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等着新娘给我下马威呢。”
李陵看她胡说,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便问起了学问,“最近书读到哪里了?”
叶玉盘用扇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眼睛,“关关雎鸠,荷叶浮萍。”
李陵把棋子一个个收好,“柳先生不至于这样无聊。”
叶玉盘刷刷扇着扇子,振振有词,“是你迂腐。我来问你,雎鸠你见过吗?我没见过。是水鸟还是水鸭,什么味道,可有五彩羽毛?……荷叶与萍相逢,萍草与荷叶争水,荷叶那样大,去抢夺那可怜星星点点萍草的水,不觉得无耻?我想不通。”
李陵把棋盒盖上,让丫鬟收了棋盘,呵斥道,“柳先生来了有一年半了,你还如此不上进,我也懒得扶你。”
“人生难免起起落落落落落。”
李陵怔住,停了停,“你这是什么怪想法。”
叶玉盘闭上眼,索性将整把扇子遮住整张脸,幽幽道,“我到底在这里算个什么呢。”
就算是养小鸟,也要静心养着。
他总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校长心理。非得让她学,学不好还责怪。
叶玉盘猛地坐起来,直勾勾盯着李陵,动了动唇角,有句话都冲到嗓子眼了,硬生生被她卡在喉咙里。
不知为何,忽然又失去了逼问的力量,她重新软软躺了下去。
“罢了。”
她这样一惊一乍的,叫李陵忽而紧张。
幸而危机感来得快,没想去得也快,他一时竟有疑惑,如果叶氏猜出了什么,他该怎样回答才算圆满。
怎么样的答案都不会圆满。
李陵此刻甚至怀疑对方已然猜出了什么,只是怕这“不圆满”,才没有向他发难。
能够号令后宫的叶贵妃,应该是有这样的智慧。
两人对峙了片刻,李陵说不出心里什么想法,最后还是依守诺言,带着叶氏在西市外围转了转。
叶玉盘时隔多年,再次出了这座精致牢笼的大门,那颗想要逃跑的心蠢蠢欲动。
但是再看到西市小吃的各种民生疾苦,她迅速给自己一个清醒。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没有理工科的技术也没有文学博士的智囊,还是别给自己找死了。
下九流的勾当她幼年不知经历过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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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玉盘自问,可有那本事再吃一遍苦?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跟着亲娘四处乞讨寻找走失的姐姐,哥哥意外坠河重伤,母亲将她卖给人做童养媳,拿钱救哥哥命,她在那家日日被婆婆毒打辱骂,再后来再次辗转被卖——
算了算了。
和童年的惨境相比,如今的生活已经是人间仙境了。
李陵见叶氏终于不再对他横眉冷对,不再总与他怼天怼地,放了心,晚上将人送回辅兴坊大宅,自己才骑着马慢慢回了卫王府。
今日卫王妃吴氏不晓得吃错什么药,将他迎进房内,要亲手帮他换衣。
李陵发觉她的意图,立刻用冷峻的目光逼退吴氏。
吴氏心中酸苦,硬是强迫自己说那种话,“妾身……侍候殿下……”
李陵道,“不劳费心。我还要读书,你自去休息。”
说罢,他甩袖出了去。
在外书房读书,直到二更。
他再次回到卧室,发现吴氏竟然没睡,强撑着困意等他,要服侍他洗漱更衣。
李陵非常刻意地避开。
饶是王妃再坚强,也禁不住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含着泪目送卫王离开,自己回身趴在床上痛哭。
她还想回娘家诉苦,第二日兄长竟来六皇子府求见六皇子。
但六皇子向来神出鬼没,此时根本不在府里。
吴氏兄长吴国公府小世子便同吴氏讲,“今日朝堂之上,有御史弹劾丞相,说丞相私自拦下北方戎人屠城的消息,前年六皇子去过一趟长胜郡,你晚上若见到六皇子,叫他千万不要出头。”
御田的事儿越来越难搞,陛下在朝堂上问责应天府。应天府是太子的人。
丞相亦是支持太子。
今年以来大大小小许多事冒出来,竟都冲着太子,……六皇子娶了太子亲亲的表妹,无论如何都是太子一党,如果六皇子搅和进来,只怕被陛下迁怒,最后连个能帮太子说话的兄弟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