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片刻,终于都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别笑了,还是早些休息吧。”黎穆低声说道,“明日我们就动身返回死阵。”
顾渊点一点头,正要闭上眼,黎穆已将烛火吹熄了,四下间忽而一片昏暗,只有一片清冷月光透过雕花窗框撒进屋内来,在地面投下几处斑驳光影,顾渊不由得睁大眼,甚为吃惊,脱口而出问道:“你不怕黑了?”
黎穆稍稍一怔,微微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顾渊倒还记得当年,黎穆因屋内没有亮光而一定要躲在他身边,那时候黎穆可是十分怕黑的,他实在没有想到黎穆已将这个缺点给克服了。顾渊不由在心中惊讶,恐惧绝非毫无缘由,黎穆一定是因幼年时曾遭受过什么才惧怕黑暗的,而他知道想要克服一件内心深处所恐惧的事情究竟有多难。
他忍不住便轻声向黎穆询问:“你真的不怕了?”
黎穆的脸色微微带着笑意,他将手伸到床边,挑起顾渊的头发,轻轻在指尖摩挲着,若无其事般低语道:“一时难以改变,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顾渊怔然:“那你为何要熄灯?”
“正是因为惧怕,才更要想法子去克服适应它。”黎穆轻叹一口气,说,“我不该有如此致命的缺点。”
顾渊只觉得黎穆的这个想法甚为古怪,他不由脱口而出道:“一个人总是会有缺点的。”
黎穆道:“那我的缺点便只有你。”
顾渊被黎穆这一句话噎住,黎穆这么说,的确令他有些感动,可更多的却是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这小狼崽子究竟想干些什么?他心中明明害怕,又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昏暗之中,他只见黎穆的一双眸子微微散着幽绿的光,如同质地上好的玉石一般,熠熠生辉。
顾渊觉得黎穆的确变得不太一样了,而他不知道黎穆现今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他不由叹一口气,道:“你大可不必如此逼迫自己。”
黎穆却接口说道:“有尹千面在,我不得不逼迫自己。”
顾渊哑口无言。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如此怔怔看了黎穆一会儿,黎穆倒是忍不住低笑出声,道:“别想这么多,先休息吧。”
顾渊只好闭上眼,心中却觉得很难过,他不由又开始胡思乱想,脑中一时有些混乱,如此闭目躺了片刻,竟也是睡着了。
梦中他见黎穆还是当年那副懵懂模样,走在幽黑的洞穴之中,洞穴中一片死寂,空无一人,黎穆惊得面色苍白,四下张望,不知所措。
他终是和缓了呼吸,不得已般挺直身躯,颤抖的步伐渐渐平稳,装出一副并不害怕的模样。
前路漫漫,他孤身渐行,无人可依。
……
顾渊再度睁开眼时,外头天已大亮,黎穆指着下巴趴在床沿,睁着眼望着他。见他醒来,便眨眼朝他笑笑,问:“可休息够了?”
顾渊揉了揉额头,恍惚道:“嗯……”
黎穆笑道:“那起身洗漱后,我们便动身吧。”
顾渊仍有些迷瞪,想了片刻才明白黎穆所说的动身,所指的是与他一同返回死阵。他心中蓦然便有些激动。
而今母亲已过世,山庄也早与以往不同了,倒是死阵,提起时他还觉得甚为温馨,这感觉……就像是要回家了一般。
他洗漱妥当,与黎穆去寻了顾雪英,三人一同去向越青峰辞别,越青峰嘱托他们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多说了几句,顾渊忽而觉得越青峰也与往日不同了,他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一些,这些日子像是老妈子一般忙前忙后,哪儿还有半点儿当时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样倒也好,顾渊心想,倒是希望越青峰能与贺潺好好说开了,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越青峰与贺潺送他们出了山门之外,顾渊因绢布所制的身体软弱无力,而越青峰又说他魂魄不稳,担心御剑时再出差池,便备下马车在门外等候。
本来短短两日便可赶到地方,现今换了马车,走得慢不说,马儿还要食宿休息,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实在难以赶回死阵。
黎穆主动前去赶车,顾雪英便窝进了马车里,与顾渊待在一块,这才露出了些小女儿的情态来。这马车内还算宽敞,她坐在一旁,好奇问起那铜镜内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顾渊一五一十与她说了,顾雪英不由缩一缩脖子,叹道:“真可怕。”
顾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习惯了倒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