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君与竹师儿大约是旧识,言语间十分熟络,他告知竹师儿尹千面又换了新皮,竹师儿过来与顾渊行礼,她认真看了顾渊许久,竟也咧嘴笑道:“很像啊。”
又来了。
顾渊皱起眉,栾君与竹师儿都说他的脸很像,像谁?难道尹千面是因为他像那个人而故意找上他的吗?他满心疑云,大约是稍稍将不满的神色露在了脸上,栾君已垂下头去不敢看他,竹师儿却不恼,仍是笑眯眯地,转过身去走到黎穆面前,认真端详片刻,又转头同顾渊叹道:“这就像是当年你陪着狼君来取这把剑一样。”
顾渊只沉默不言,黎穆却问道:“我父亲……是与师父一同来此处的?”
竹师儿点了点头,正要说下去,栾君却开口打断她:“竹婆婆,我们来此处是有要事相询的。”
他将所求之事一股脑说了出来,竹师儿考虑片刻,说:“我确能寻到其风剑的下落,只不过得稍稍花上些时间,怕是要请诸位在此处住上几日了。”
顾渊并无意见,栾君不敢拂他的意思,而黎穆似乎对厉玉山的往事十分好奇,他听竹师儿方才提起厉玉山的旧事,巴不得她再多说上一些,自然舍不得走,三人便在此间留了下来。
这院落狭小,房间是不足的,他们三人只能挤得一处休息,顾渊不知要等上几日,他心中对栾君已有所怀疑,他觉得栾君好像一直在骗着他们向已定好的方向走一般,他虽不知栾君目的所在,却也觉得这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他想将栾君遣走,又苦于没有什么好法子。
竹师儿告诉他们她寻剑的法子,当年那一柄其风剑是以无数生魂人命活生生炼成,自是怨气冲天,常人难以克制,故而又被人称作邪剑,铸剑师与所铸之剑心魂相系,佐以阵法,是能够寻得到位置的。只不过要确定具体方位却有些难,她需要时间去找寻,所以才让他们在此处等待几日。
这是无数人命之事,竹师儿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咧着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笑得甚为开心,顾渊却抑不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只觉得这竹妖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在她已不再铸剑,平日不过种种花养养草,顾渊却仍觉得她身上戾气极重,他不想在她身边呆坐,接连几日都在附近小镇上闲逛。
黎穆原想缠着竹师儿说些他父亲的往事,可竹师儿忙着布阵,没有空闲理他,他竟跑来跟着顾渊,一言不发,只是跟着他。
顾渊在大街上被跟得烦了,忍不住便问他:“你要做什么?”
黎穆在外总是以纱笠与长衣遮盖住自己的耳朵尾巴,顾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他犹犹豫豫开口说:“师父,您……真是与我父亲一同来此处的吗?”
顾渊心说我也不知道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淡淡点一点头,道:“是。”
黎穆的语调已显得有些许激动,大约是顾渊这几日的平和令他稍稍大了一些胆子,忍不住小心翼翼接着往下询问:“师父可否与我说一说那时的事情。”
顾渊有些为难,他幼时父母健在,也对他宠爱不已,他不明白这种自小失了父母的滋味,他见黎穆似乎只是想知道些父亲旧事,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可他却摆着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示先前因此事被尹千面呵斥过,尹千面大约不喜欢他问这些事情,当下却也不知如何才好。
若他知道当年的境况,他是很愿意告诉黎穆的,可他什么也不知道,不免有些为难,黎穆等得久了,语调渐渐失落下去,低声道:“徒儿不该问这些事,是徒儿越矩了。”
顾渊只得叹气托词道:“现今……还不是告诉你这些事的时候。”
黎穆不发一言。
顾渊想哄他高兴,却又不知该如何才是,他们两还站在街上,街旁酒楼透出阵阵饭菜香味,顾渊他想自从自己被误认为是尹千面后便许久不曾吃过好东西了,他嘴馋,干脆拽着黎穆一同去了酒楼里,要了雅间,点上一桌好菜,请黎穆好好享受一番。
顾渊是名门公子,自幼养尊处优,好东西见过不少,也颇懂得享受,这镇子虽小,可也有些山林野味,顾渊看过菜式,难免问黎穆一句想吃些什么,黎穆却冷冷应答:“不吃。”
顾渊以为他是不喜欢,便问:“那你喜欢什么?”
黎穆一本正经说:“大仇未报,怎可贪图眼前享受。”
顾渊:“……”
黎穆道:“这是师父您教导我的。”
顾渊越发觉得尹千面苛待黎穆,报仇是报仇,可为了报仇难道连日子也不过了吗?他劝黎穆说:“今日便罢了,你先吃些东西,山珍野味难得,尝尝鲜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