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平缓,不徐不疾。却也清凉冷淡,如同窗外此刻寂静冷清的一弯秋月。
他虽然未指名道姓,但徐怀却立刻知道他问的是谁。
忙躬身恭敬的回道:“回殿下,那宫婢名叫瑶姬,乃是去岁殿下生辰时信王府中献舞的一名舞姬。当日她一曲反弹琵琶舞惊艳满座,信王见殿下喜欢此舞,便将此舞姬献入东宫。”
他这样一说李承策便想起来了。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错。
那日信王府一众舞姬献舞,确有一名舞姬跳了一曲反弹琵琶舞,满座惊艳,众人纷纷言可以媲美当年京中第一美人谢玉瑶的舞姿。
但是李承策对那名舞姬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只模糊记得她当日用轻红纱帕蒙住了半张脸。一双眸子倒是生的明亮如秋水。
怎么随后信王竟将这舞姬送到东宫来了?这个他却没有印象。
不过这样的小事他向来不会留意。毕竟经常会有皇亲国戚或官员往他的东宫送美人,他虽然不说来者不拒,但信王送的人确实不好推拒。
哒的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盖碗放到案上,示意徐怀继续往下说。
徐怀应了一声是,又说道:“这瑶姬自入东宫,按照殿下您以往的意思,但凡进献来的美人一概不入内殿,所以小的只安排她在外殿做一些洒扫的粗活。那日信王大婚,殿下出宫,她作为宫婢在您的仪仗前提香炉,小的也没有想到她会在那样的时刻忽然冲出来。”
忠心倒是挺忠心的,但其实大可不必。
因为殿下不但文采斐然,其实武艺也不差。那支箭虽然来势甚急,但殿下未必不能躲开。
再者,前两年塞外有个小国进贡了一件宝甲,乃是用千年藤枝和罕见的天山金蚕丝编织而成。不但轻薄柔软,还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殿下但凡出门必然会将此宝甲穿上。
所以纵然殿下当时没有躲开那支箭,便真的任由那支箭射到身上也依然不会伤到他分毫。
李承策闻言,白皙修长的食指轻点案面,沉吟不语。
信王送过来的人......
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那个人的伤势如何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
徐怀是个很伶俐的人。自打昨日遇刺回宫,李承策叫他遣人去查那名宫婢的底细,他就料想李承策接下来很可能会询问她的伤势,所以一直叫人关注着。
这会儿听问,忙回禀:“昨日一回宫小的就去太医院传了殿下您的话,叫了王医正过来诊治。据王医正所言,那支箭只差一寸便可伤及那宫婢的心脉。现今箭头虽已取出,但由于失血过多,那宫婢现在依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只凭参汤勉强吊着一口气。至于后期她到底会不会醒转,却是不好说的了。”
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李承策没有再问。眼见窗外月影西斜,时辰已经不早,便叫备水。
待洗漱好,他由宫婢服侍着脱下外袍,只着雪白中衣,上床榻安睡。
他为人冷静克制,向来少梦,不想今夜入睡之后竟然做了一个梦。
是昨日回宫途中遇刺时的场景。
带着风声的羽箭呜呜破空而来,面前青色厚实的帘幔落下。他正待要侧身躲开,眼前忽然人影一闪,有个人面对面的挡在他身前。
是名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穿一件青色宫装。
暮夏初秋的日光落在她脸上,肤色洁白晶莹胜雪,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澄澈明亮。
但若他没有看错,那一刻她望着他的目光中分明有茫然不解之色。
且想必她冲过来的时候太急,收势未稳,双手乱挥之下,整个人朝着他怀中就扑了过来。
柔软的双唇碰触到他脖颈上的喉结,发间幽香萦绕在他鼻尖,那一刻他心中一震,小腹之下的某处猛然间就有了反应。
来不及推开她,耳中就听到利器入肉的声音。他怀中的这个人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就软倒在他怀中。
他胸前的衣襟上面也沾染上了血迹。大片的,猩红色的血迹......
李承策忽然惊醒了过来。
窗外夜阑将尽,有淡灰色的天光流转。
他睡意全无,索性披衣起床,在屋中慢慢的来回踱步。
在外人眼中,他乃太子之尊,受众人跪拜,天下万物应有尽有,可谓尊崇之极。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身有隐疾。
这些年,任凭再如何千娇百媚的美人在他面前,他都心静如水,毫无反应,但是遇刺那日被那宫婢碰触到的时候他却立刻......
就算刚刚只是梦见了那名宫婢,醒来的时候他也发现自己的那一处有了变化。
抬手缓缓的捏了捏眉心,他瞬间做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