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七天后?”谢妙然怔了怔,更加笑起来,带着小小的恶毒,“那不就是个最好的礼物了么?就算阿兄一时怨我,我却是真心为他好的。”
妖仆一直盯着地面,只能在心里悄悄说:可是对一个人好,是顺从他的心意,而不是顺从你自己的心意、用臆测的方式对他好啊。
*
到了第七天,本已回归平静的平京城却掀起了一场风波。
临近黄昏时,忽然有人报告官府,说被强盗打伤。
还有人信誓旦旦说,那强盗就是之前打家劫舍、犯下灭门惨案、杀死名门之后的凶恶贼人。
不及官府调查,忽然又有人报案,说街上有人为了争夺一块价值连城的蝴蝶玉简而斗殴。
紧接着,先后又有十多个区域传来消息,说发现蝴蝶玉简和贼人踪迹!
本来打算下班的平京刺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很快,痛失爱子的王六大人就匆匆奔来,拍着桌子逼他要即刻抓捕凶手。随后赶来的王玄,也就是王六大人那位私生子,劝他说这是贼人顾布迷踪、动摇人心,却反被王六大人骂得狗血淋头。
上西京的另一家显贵听说了这件事,连忙派人前往苍梧书院,去请那位谢九郎回归。
今日原本就该是他回家的日子,是他摘下遮眼的绸布、换上华服、消去伪装,重新成为“公子世无双”的谢九郎的日子。
而谢九……
其实有些不情愿。
他站在院中,看天边晕染的晚霞。
清澈透亮的天空铺开层层色彩,东边深蓝的夜空中已然悬挂冰轮——正是盈盈满月。
谢九不情愿回家,是因为他原本约了人今晚赏月听琴。他想子时过后再走。
何况,他还没想好怎么和那人说出真相。
在他想来,这是一件有些为难的事,因为他毕竟骗了他那么久。不过再想想,那人也同样语焉不详、狡诈如狐,被骗一骗也并不吃亏。
最多不过被他挤兑几句,再将风车的时间跟往后拖一拖罢了。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院中,由得家仆急得团团转。
“你家里来人找你,你干嘛发呆哩?”
墙头趴着一个人,手里拿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
谢九被问得有点不痛快,却又不知如何说出这种不痛快。于是他冷冷道:“关你何事?”
话说完有些后悔,却也不动为何后悔。他只能直直地站在原地。
那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带起细微的风声。
“快走哩,肯定是有急事才找你。今天晚上……啊,不如你把你弟留下,陪我消遣赏月好了。”
谢九断然拒绝:“不行。”
“那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哩。”
谢妙然本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他低头算着时间,皱眉不语,闻言便抬起头,竟然也主动附和:“是啊,就让我留下来吧,阿兄。”
这话一说,连家仆都有些意外。
谢妙然却笑道:“这段时间我同许云留也相处得不错。”
“是极是极,我们相处得可好哩。”
谢九仍是不愿,可家仆连家主印信都取来了。他想,大不了回去后算上一卦,立刻处理好事情,再赶回来好了。
他便对谢妙然说:“不准说多余的话。”
又最后“看”一眼墙头,不觉说了一句:“许云留,你之前说晚上的茶点……”
茶点?他何时又开始在意吃食了?谢九有些惘然。
那人似乎也有些吃惊,顿了好一会儿,再笑叹道:“好,晚上的茶点给你留一份。”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茶点和赏月的话。
……
谢九出了书院,进入车舆。
车轮“骨碌骨碌”,载着他远去了。
谢蕴昭翻过院墙,走到谢妙然身边。
此时夕阳已尽,冰轮东升。天空中的大火星红亮耀眼,正在无声无息的运行中悄然接近满月。
谢妙然盯着“许云留”。莫名地,他有一些毛骨悚然。
“七天了。”他喃喃说,“你为什么还在?”
“你都没死,我可舍不得死哩。而且,那不只是个故事吗。”
谢蕴昭耸耸肩,一派轻松惬意。
她笑眯眯地问:“王和,你想出去夜游吗?很刺激的哩。”
“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然后我们其中一个就真的遭遇不幸了哩。”
第98章 对峙(1)
夜幕低垂。
一声梆子响, 一道悠远长吟:“宵禁——”
百千坊市一一关上大门。
有人回到家中,燃起一点明火,点燃油灯, 也点燃三炷香。
散发着淡淡烟气的香, 被插入陈旧的香炉;袅袅青烟隔开了道君悲悯又遥远的面容。
——愿道君保佑……
无形的力量融进道道青烟, 散入无边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