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直性情的人,只要对方心思不坏,本事又过得去,倒也积不下仇怨。眼见那几道黑烟在虚空中汇聚,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型来,他当即拔剑出鞘,意欲助人一臂之力。
“师兄且慢!”见洪梓铭也要出手,苏清风立刻按住了他,“就让鹤姑娘自己来吧。”
鹤鸣听了这话,心头微动,心道苏清风果然心细如发。
倒是洪梓铭十分疑惑不解,本能地挣扎了两下,死活没挣开,面子上难免有些过不去,忍不住暴躁道:“嗨,你这榆木疙瘩!”
哪儿有姑娘家在前拼杀,咱们大老爷们儿在后面抄袖子看戏的?就你这死脑筋,还找个屁姑娘!
苏清风与他师兄弟多年,彼此十分了解,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也没解释。
他虽然不太清楚鹤鸣为何对阴阳一道如此热衷,又爱巴巴儿打听哪儿死人多什么的,但总觉得对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非要亲自经手不可。
洪师兄出手也如性格一般暴烈果决,一招下去,难免坏事……
师兄弟两人你来我往间,鹤鸣已经开始念起《往生经》,几句下去,现场原本阴森暴虐的气息也神奇的平静下来,一时间,就连洪梓铭也顾不上计较自家师弟不争气的举动了。
附身曲宜的鬼魂和王云生的情况如出一辙,都早已丧失理智,沦为完全的杀戮机器。但王云生好歹还有莹娘这个知根知底的旧日恋人在,至少能尝试着拯救一下,这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顾云复做的不彻底,几遍往生经下去,纵使鬼魂记不起生前往事,也能捡回二三神志,友谊自然就来。
若是不行的,也只好算作天意如此。
所幸老天有眼,大约是老天爷也觉得这段时间鹤鸣过分苦逼,有意在此事网开一面:
两遍《往生经》下去,那躁动的鬼魂竟也平静下来,一双血红的眸子重返清明。
瞧她的样子,死时大约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奈何却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着实可怜。
那女鬼立在虚空中,怔怔得出了一会儿神,良久才幽幽道:“我死了?”
鹤鸣叹了口气,点点头,“是。”
女鬼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眨了眨眼,两行血泪潸然而下。
见她比曲宜的年纪还要小几岁的样子,众人都是难过且愤怒,定慧师太和圆至方丈先后念了两声佛号。
鹤鸣也觉她可怜,便问:“你还记不记得生前事?若能记得父母亲人,我可以帮你带个话儿。”
好好的姑娘给人害了,家里人指不定多么伤心欲绝呢。
谁知那女鬼却凄然一笑,摇了摇头,“虽记不太多,可却知道是爹娘亲手将我卖了的,带话儿,还是不必了。”
在她被折磨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一幅画面:
那对被自己喊做爹娘的年轻夫妻,仅仅为了三两银子,就狠心将她推入魔窟。
她怕,她怨,她恨!
众人心头一惊,难怪这样大的凶性。
鹤鸣哑然。
人有千百种,世间的父母也未必各个都心疼自己的孩子。
她道:“前尘往事”
“大师莫要担心,”那女鬼轻声道,“恨了这么多年,我累了。”
也不知怎的,方才大家还担心她执意要复仇,可如今亲耳听了这样的话,却又胸口泛酸,替她委屈起来。
那女鬼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向鹤鸣,“我累啦,大师,您杀了我吧。”
她虽意识模糊,但也隐约知道这些年被人所控,只怕没少做坏事,哪里还能正经投胎呢?
鬼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了,若再被杀,那便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鹤鸣禁不住放软了声音道:“不如我度你”
女鬼摇头,笑了笑,重复道:“我累啦。”
做人,又有什么好?
女鬼执意如此,鹤鸣也不能违拗,再三确认过后,果然又念起《往生经》。
那女鬼听着经文,感受着全身的力量一点点散去,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意识模糊间,她低头看着鹤鸣,真心实意的说了句,“多谢。”
鬼怪的友谊:39/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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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以上的琐碎小事不提,圆至方丈那边也与各大门派的代表以及江湖上出名的独行侠开了个会,会议主要内容就是讨伐魔道百鬼窟。
额外提一句,接到苏清风飞鸽传书的武当派掌门人清虚子也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老头儿约莫六十来岁年纪,十分清瘦精神,穿一身打着补丁的旧道袍,简直将艰苦朴素的作风发扬到了极致。他戴着一顶布帽子,可饶是如此也遮掩不住稀疏的头发。
也不知之前俞光怎么跟他打的小报告,老头儿还特意跑去看了鹤鸣一眼,后者大清早睡眼惺忪的一推门,迷迷糊糊就见树荫里藏着一个黑影,险些没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