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古夫人给了儿子不少时间休息,有钱并不意味着没有心,丈夫的离世让她顾不上照顾孩子,更何况古德白也已经足够成熟到不需要母亲来细心呵护了。
直到余涯找了精神医生,研究所的项目被取消,于是古夫人想:看来是时候该见个面了。
古德白今天起了个大早,看着小鹤换掉窗户上的盆栽,去健身房锻炼四肢,熟悉不属于自己的力道,等一辆陌生的车子。
他先听见了车子的声音,然后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车里走出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气质优雅,刚烫过的卷发在礼帽下舒展于微风之中。
手指从窗边落下,古德白从记忆里搜罗出对方的信息,容貌全然吻合,除了神态稍显憔悴。
古夫人大名叫詹雅,人如其名,生的端庄优雅。
“我该多来你这边走走。”
等古德白下楼,詹雅已经进到客厅里来了,她摘下手套,将帽子挂好,顺带解开了系紧的披肩,坐在沙发上微微松口气,深吸一口气,又说道:“空气真不错。”
古德白没有其他的客人,大厅里相当空旷,佣人很熟悉詹雅的习惯,递上了她惯饮的酒,托盘里还有一壶古德白的茶。
“你现在改喝毛尖了?”詹雅从手提小包里摸出一盒烟打开,她落座时有些惊诧地挑起眉尖,很恰到好处的角度,目光显得柔和,“我那有人送了些好货来,早知道你最近喜欢,就给你带点过来了。”
古德白漠然道:“没所谓。”
詹雅点点头,并不觉得奇怪,茶叶或是咖啡这些东西,古德白喜欢很正常,不喜欢更正常,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不过是偶尔换换口味,就像研究所一样,那些项目是很有趣,可都好几年了,古德白觉得乏味也正常。
她也喜欢换口味。
“这个季度快结束了,老三说他那间公司明年想试试新项目,打算年底换家事务所。”詹雅点了两下打火机,可能是没油了,一下子点不起来,她皱着眉甩甩手,看到火光出现在自己面前,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古德白,迟疑凑上去点起了香烟,“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这个。”
古德白仍然是那张脸,打火机在他削瘦的指尖下熄灭,没有回话。
詹雅呼出一口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其实不太习惯这种安静的气氛,尤其是少了个人之后,就更没办法适应了:“我听余涯说给你请了医生,没想到把你这小毛病看好了。”
古德白没理会这个话题,只是颇为平静地说道:“这么说,老三有选择了?”
长森集团有几家固定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都是业内知名的大所,这会儿遗产还没分清,葬礼才办完没多久,就跳出来提议要换事务所,怎么听都透露出一种怪异——通常公司更换合作的事务所都是年报出了问题,审计师卡着过不去,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来看,大概是各怀鬼胎。
“没大没小,他可是你三叔。”詹雅不算很诚恳地斥责了古德白一句,她端着烟灰缸点了点烟。
“你三叔忠厚老实,人也念旧,好讲个义气。”詹雅又抽了口烟,将一截烟灰掸下,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褐金色,深色的瞳孔反而暗沉,看上去有点懒散,语气格外轻描淡写,“只不过有时候太重感情了点,说清楚了就没事了,一家人哪有两条心的。”
噢,耳根软,容易受骗,经常被当枪使,不过心眼不坏,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古德白不置与否,喝了口茶。
很快詹雅又一转攻势,她将烟灰缸放到桌子上,举着烟道:“对了,你奶奶挺想你的,之前还问你怎么没上节目了,你忙研究所的小事都不愿意回去看看你奶奶?我听说你特意去了一趟,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我把项目停了,之前那个慈善基金会的策划,苏秘书给我重新做了份,我让他到时候给你传过去。”古德白相当平静地开口道,“你看看怎么样。”
“什——”詹雅愣了愣,手上静静燃烧的烟灰抖落在沙发上,她置若罔闻,“你决定好了?”
古德白点了点头,他漫不经心道:“资产无非就是那样,财富集中在上层人的手里,大鱼不断吞吃小鱼,可等大鱼死后,只有其他的大鱼来瓜分它。既然如此,还不如做点好事,总比最后落在对手手里舒坦。这两年集团项目开得太多,是该歇一歇了,做些表面上的功夫。”
古老爷是个很不错的商人,他接受了家业,也将这份财富发展到原先的数倍,这一段话是他刚发家那会儿做慈善时,对还年幼的儿子所说。
“你还记得这些话。”詹雅紧紧抿着嘴唇,“是你爸当初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