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胥思虑再三,方提议。
刘延寿自来十分信赖郑胥,亦对外甥女存着怜惜维护之意,捋着胡须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了,当日便命人向刘徇递信,言明回国之意。
二人原以为刘徇闻此话当大急,一改先前气定神闲,主动与之商讨结盟联姻一事,却不料此人油盐不进,虽亲自前来会面,却只询问二人在信都这些时日,仆从供给等是否慢待,紧接着,竟十分配合的请二人赴明日饯别之宴,再无他话!
刘延寿与郑胥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话已出口,反悔不得,只得命人告知仍居信宫的郑冬兰,令其收拾行装,待明日便回真定。
而信宫中,郑冬兰收到父亲亲书的竹简后,便迟迟不肯动。
此行信都,真定国人,十之八九皆知大王欲将她许嫁萧王。大王无女,她身为翁主女,原与王女无异,是以素来瞧不上寻常凡俗丈夫,此番好容易中意萧王,若就这般归去,岂非成了众人的笑话?
复杂难堪再度涌上心头,她阖上屋门,自床边存放贴身衣物的箱笥底下,翻出个小小陶瓶。
那日,那婢子悄悄告知她,城外巫祝庙,或有她所求之物。她托人辗转打听,方知那庙巫手中,竟有一种能令女子迷失心智,端庄全无的腌臢之药,听闻药性极猛,不论如何烈性的女子,只消三两滴,便会廉耻全无。
她起初又惊又怕,虽将药悄悄买了来,却始终藏于箱中不敢碰。她实在想不通,如刘昭这般不过十三四岁的闺阁姑娘,怎会想出这样的下作手段?
好几日遇到刘昭,她皆欲言开口询问,可到底羞涩难当,再瞧刘昭,仿佛也并不欲提此事,便都忍下了。
倒是那日的婢子,前日又来寻她,她方问出满腹疑惑。
原来也并非全是刘昭主意。刘昭年幼无知,虽不喜赵姬,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实则这偌大的信宫中,莫说刘昭,便是刘徇,也不见得多喜爱赵姬,不过是碍于太后的面子,又有谢进时时盯着,只得处处让着,于众人面前装出爱重非常的模样……
郑冬兰握着那陶瓶,端详半晌,挣扎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般,小心收入袖中。
……
阿姝这几日,因葵水而精神不济,好容易今日已大好,全然恢复,又闻刘徇要设宴替真定王一行践行,便不得不又忙碌起来。
幸而有了前次的经验,方不至忙乱。
是夜,众人更衣赴宴。
这次,真定王一行没了数日前的欢欣愉悦,个个面色不佳,对刘徇与其臣属屡番敬酒攀谈,亦不甚热络。
萧王臣属们皆不懂刘徇打的什么主意,初时待刘延寿等还殷勤,可到底行伍之人居多,不懂拐弯抹角,得不到回应,也不愿自讨没趣,遂不再理会,在宴上自寻乐子,反倒令气氛轻松不少。
刘徇与阿姝仍居上座,底下诸人分列两侧,中间有铜鼎与歌舞乐伎,案上瓜果糕点一应俱全,炙肉、肉脯、肉糜等荤食也源源不断。
樊夫人因体弱,只稍坐一坐,便起身离席,连带着,将刘昭也带离了。
阿姝眼见二人离去,刘徇又正与众人推杯换盏,心中方稍稍松了口气。她这位叔妹,性子直率,不懂收敛,每每在众人面前,也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喜,着实教人头疼。
今日宴上,所供之酒皆以乌梅煮过,味甘而醇,余韵悠长,十分可口。可她再不敢多饮,特意换上小樽,除与众人敬酒外,一滴也不沾。
身侧的刘徇仿佛也多了警惕,时不时侧目过来望她。
她今日一身藕荷色曲裾深衣,与月白衣缘相衬,愈显容貌娇艳,即便未醉,双颊也有因酒意灼烧而生出的红晕,十分动人。
他下意识以为她又醉了,一面命人去准备醒酒汤,一面张目四顾,生怕她又被旁人偷窥了去。
恰此时,一直暗中观察的郑冬兰,忙命婢子将早已备好的二耳杯以托盘呈上:“姬恐大王豪饮伤身,特备醒酒汤,亦多谢大王与王后这数日款待。”
那婢子说罢,将其中一杯捧予刘徇,另一杯则置于阿姝案上。
郑女这般时不时的献殷勤,刘徇早已见怪不怪。若在人后,他定会婉拒,可如今众目睽睽,实不能计较这点小事。况郑女明日便要离开,此时表达谢意,应当是已放弃联姻的念头,这醒酒汤,更是当下之需,他没道理不受。
如此,不过一瞬犹豫,他便举杯饮下,冲那婢子道了声“多谢”,便转头望着阿姝。
阿姝伸手摸摸滚烫的脸颊,心知他误会自己又醉了,只得也跟着举杯饮下。
起初,汤中的莲子百合的确令她面上燥热消去许多,可紧接着,方才降下的火,便又自下腹处卷土重来,不但愈烧愈烈,直冲脑顶,还令她整个人比醉酒时,更加混沌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