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越发颤抖不已,眼泪也一下自圆盘似的脸上滚滚而下。
方才远远的瞧着,并不知刘徇到底如何处置姜姬,她便趁刘徇离去后,悄悄的过去看了眼,哪知她还未走近,便听凄厉的惨叫,眼见着一个什么东西被丢在地上,紧接着又是手起刀落,两只手也落下了。那样可怖的场面,实在令人胆寒。
阿姝听了这话,大约也明白了八|九分,一张娇俏的小脸登时惨白。
当日郑冬兰陷害她时,他只禁其足,将其送入庙中再不得出。如今姜成君害阿黛,即便是恩人之女,也拔舌砍手,惩戒如此之重,其中的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饶是早知刘徇为人,阿姝此刻也还是不寒而栗。
姜成君是如此下场,章后终也难逃一死,那么她呢?倘或这一次姜成君当真诬陷她,他又十分会如此惩罚她?
抑或是新仇旧恨一并发作,直接取了她性命?
阿姝怔怔的在灯下坐着出神,只觉寒意自脊背一阵一阵的冒出,直令她头皮发麻,手脚虚软,心神恍惚,连雀儿擦泪出屋,仆妇报“大王归来”,都未听到。
直至刘徇入内,一双手自旁罩上她双肩,才令她猛的一哆嗦,倏然回神,回首望他,仓促的笑了笑,唤了声“大王”。
她这副魂不守舍,畏畏缩缩的模样,令刘徇一下便察觉不对。
“你唤我什么?”感受到她下意识流露的畏惧,他不由蹙眉。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许久都未唤过“大王”,这才渐渐的恢复些,改口道“夫君”。
刘徇兀自伸手勾住她下巴,捏着她的脸在灯下细细的端详,直瞧见那玉一般的肌肤上一片惨淡形容。想来是方才沐华殿之事已传入她耳中了。
“怕了?”他自进屋后,便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此刻越发和颜悦色起来,“她要害你与阿黛,不过是罪有应得。你莫怕。”
阿姝摇头,又点头,嘴角扯出个惨淡的笑来,胡乱应道:“我知晓,她有罪。我只是还未回过神来,过两日,还得亲自登门,向郑夫人致歉,先前她那样热心,盼着这门亲事能结成……”说着,她颤巍巍爬起身便要去替他倒茶。
只是手上虚软无力,那漆杯还未送至他手中,便先落回了桌案上。
登时一片狼藉水渍。
她低着头愣神片刻,抽了巾帕要去擦拭,却被他一下扯进怀中。
他也不理那水渍,只唤外头的婢子来收拾,径直横抱着她进了内室,又在床边坐下,握着她双手,正色道:“阿姝,你在怕我。”
明明室内温暖如春,那双纤手却一片冰凉。他不由的握住掌中摩挲两下,却始终没捂热。
他知道她怕他,成婚那日便知。这样的恐惧,仿佛是与生俱来,毫无道理的,先前问了她两回,也皆语焉不详。到近日,二人已亲昵得很,她许久未再流露过惧意,差点教他忘了此事。
直到方才。
阿姝沉默片刻,低声问:“将来,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刘徇有一瞬困惑,随即懂她意思,面色稍稍阴沉,待眼中郁色隐去,方耐下性子温声道:“只消你同你那母亲斩断一切联系,好好跟着我,我绝不会牵累于你。”
阿姝望着跳动的烛花,好半晌又闷声问:“那我如何才能算作好好跟着夫君?”
刘徇骤然想起方才离开前姜成君的话,心中一阵恼怒。他忽然笑了声,迅速的翻身将她压下,密密匝匝的吻她的唇,咬着她耳垂含糊道:“为人妇,该当如何,你早已知晓,还得了许多额外的指点,还需要我教你吗?”
阿姝被他这一激,方才飘散的心神才尽数回笼,又朝着另一处飞去了。她直被他折腾的绯色爬满脸庞,香汗布满后背,再无半点心思分在旁的事上。
朦胧间,她仿佛听见他在耳边柔声说:“阿姝,替我生个孩子吧……”
可热意来得太急太猛,令她无暇疑惑发问,便又沉入汪洋大海中。
……
信宫外,姜瑜牵着马,领着两个家仆,孤零零立在暗夜寒风里,等着被扭送入内的长姊出来。
然过了许久,他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晰,却仍未见动静。
他不知阿姊到底做了何事,竟让前几日还要替她说亲的刘徇,转眼便这般行事。他只得不停的安慰自己,刘徇是个温厚之人,不论如何,看在父亲的面上,他应当也不会如何严厉的惩戒阿姊。况且,这其中兴许还有些误会,待阿姊去说清了便好。
可时间愈久,他心中的恐惧与不踏实便愈盛,脑中闪过许多零碎的片段,既有昔日的长安胜景,又有秋狝时的马蹄弓箭,还有战场上的搏命厮杀,犒赏宴后关汉的密语,最后,就连赵姬的仙姿玉颜都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