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恭敬敬的将那布包递上前去,“陛下,这是子言整理出来的折子。”
元珣接过那布包,也没看一眼,而是放在桌边。
他缓缓抬眼,见尉迟虎晒得黧黑的脸庞,还有那把茂密的大胡子,斟酌了一下字句,轻声道,“晋贞,此番你也辛苦了。”
晋贞是尉迟虎的字。
他听到元珣这话,情绪翻涌着,哑着嗓门道,“陛下这话让臣惶恐,这是臣的本分,哪里敢说辛苦。何况、何况臣此次办事不利,害的子言他……”
元珣道,“子言的事,你别太自责,朕相信你尽力了。况且,若真有豺狼虎豹,怎会将人吃的一点不剩?衣服鞋子总会留一些痕迹的。如今你什么都没寻到,没准子言大难不死,先躲藏了起来,亦或被人所救……”
闻言,尉迟虎一顿,一张大脸盘子上满是惊色,“对,对,陛下说得对,还是陛下英明,豺狼吃人怎么会连衣服一起吃呢!”
他越想越觉得司空曙可能逃过一劫,眼中泪还没干就乐了起来,“子言一定会没事的,他这样的人物,老天爷要是就这样收了去,那老天真是不开眼!”
元珣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却生了一颗感性心窍的武将,沉声道,“朕会派一队人前去陇右寻找他的下落,无论如何,都要寻个清楚才是。”
尉迟虎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元珣道,“你一路风尘也累了,先在宫里好好清理一下你这邋遢样子,歇息够了,精神头养足了,再回府去,省的你府中亲人瞧着心疼。”
尉迟虎本想推辞,元珣这边已经扬声将常喜公公唤了进来,交代了两句。
常喜恭敬走到尉迟虎身旁,瞧见这位魁梧的大将眼中还没干的泪水,还有些错愕:哟,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怎么哭成这样。
心中虽诧异,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尉迟将军,请随老奴来吧。”
尉迟虎退下后,偌大的勤政殿一下子空旷起来。
元珣静静坐着,明明是天气转热的五月,他的手指却格外冰冷。
微微转过头,视线落到那有些脏旧的布包上。
他缓缓地解开,一本厚厚的折子,黄绫封皮上,写着一行端正隽永的字:臣司空曙敬告圣上。
骨力遒健,气势开张,正如司空曙这个人。
瞧着清风朗月、万事不在意般,内里却大有抱负、心怀着百姓苍生。
空荡荡的大殿里,淡漠冷硬的君王死死捏紧了那本折子。
他闭上了眼睛,将眼中压抑着的担忧深深隐藏。
尉迟虎可以大哭一通,他却得克制住这情绪。
相比于落泪沉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静默片刻,他再次睁开眼,眸中只剩一片沉稳的清明。
他翻开手中的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
夜色渐渐深了,在那浓黑如墨的天幕,一轮弯弯的冷月如镰刀般悬挂着。
榴花宫内。
阿措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看书,她如今快五个月的身孕了。
熬过前段时间的孕吐,她这段时间的食欲大开,每天都要吃好几餐,可不管她怎么吃,身上都不长肉,肚子倒是渐渐大了起来。
沈老太太进宫看过好几回,每次都夸阿措肚子里的宝宝是个会疼娘亲,原因无他,只阿措除了孕吐反应外,倒没出现别的不适。
如今孕吐反应都熬过了,她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就跟没怀孕似的——还省去了来葵水的烦恼。
阿措这边正认真翻着御医呈上来的《胎产书》,就见小荷脚步轻缓的迎了上来,“主子,是否传晚膳?”
阿措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啊,已经天黑了。”
她扶着肚子坐起身来,轻声问道,“陛下还没来么?他答应了今晚陪我一起用膳的,不是还叫尚药局特地做了烤鹿肉么。”
小荷迟疑道,“许是陛下还有政务要忙吧?陛下从前就交代过,娘娘若是饿了就先吃,孕妇是最经不得饿的。”
“可这烤鹿肉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措将手中书放到一旁,沉吟片刻,出声道,“唔,反正我现在也不是很饿,就让尚食局将饭菜送去紫宸殿,我去紫宸殿跟陛下一起吃。”
他没空来,她却有大把的时间,过去找他就好了。
小荷抬眼瞥了眼阿措的肚子,提醒道,“主子,外面天黑,你还怀着身子……”
阿措摆了摆手,“没事的啦,我都在屋子里闷了一整天的,正好出去走走。御医不是也说了么,久坐久躺也不好,得适当的走动走动。再说了,有你们一群人陪着,还担心什么。”
小荷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只好应了下来,“那主子你稍等片刻,奴婢下去安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