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珠(183)
她从前总觉得永穆帝重情,行事奉行中庸之道,所以屡屡折中调和,为黎民百姓而对章家退让,对后宫干政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在朝堂上维系着微妙的平衡。她亦料定,往上有母子之情,往下是父子之情,永穆帝身上淌着章氏血脉,不至于赶尽杀绝,更不愿天下动荡。
皇帝有顾忌、重情义,她的人手遍布各处,便可肆无忌惮。
谁知今日,永穆帝竟会朝亲儿子出手?
且行事果决迅速,不留半点反击余地。
麟德殿争执时,永穆帝丝毫未顾惜她的身体,恨不得将她气死在当场,换到太子身上,焉知皇帝不会狠心杀子?
倘若周令渊当真横遭不测,章家即便手握重兵,又能如何?
天下升平已久,永穆帝亦得百姓爱戴,章家没了太子做后盾,贸然起兵只会沦为叛贼。章家虽说重兵在握,不可一世,真要跟举国兵将为敌,能有几成胜算?更何况,私心里,章太后并没打算真的挑起战事,亦没想过将天下拱手让人。
江山姓周时,她是开国皇后,有陵寝尊荣。
待江山改姓了章,她不过是短命皇朝仓促流转而过的女人,往后再无香火。
章太后自然分得清其中轻重。
这些年费尽心思扶持章家,也并非想让章家挥兵京城窃国篡权,不过是想借章家兵权和中宫、东宫,维系她在朝堂的力量,握紧她早年费力夺来的权柄,免得受制于人。在此之外,若能令章家基业不倒,享受仅次于周姓皇室的尊荣,便两全其美。
但如今,这打算终究是破灭了。
永穆帝膝下并非只有周令渊,这些年他韬光养晦,看似重情,到了这关头,所流露的狠心与手腕,便是见惯风浪的章太后亦觉震惊。
周令渊与章孝恭之间,她只能选周令渊。
这无疑极为艰难的抉择。
因章孝恭兄弟是章氏尊荣的基石,一旦章孝恭舍了兵权,章氏的百年根基便得坍塌一半。这些年章氏得寸进尺,只能进而不能退,永穆帝被挟持太久,心里必定积怨深重,一旦章氏衰颓,没了兵权后任人宰割,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章氏很难逃得过。
但此时此刻,章太后没有旁的选择。
僵持纠缠的拉锯战后,终是她棋差一招,错估了形势,低估了皇帝的雷霆手腕。
太子不可有失,章氏只能再图别计。
整整两夜的辗转难眠后,章太后最终咬牙下了决心。
她撑着病体,亲自修书于章孝恭。
章孝恭闻讯震惊,岂愿束手就擒?
但这已无需永穆帝操心,章太后当初扶持章家是为自身利益,多少有点拿捏的手段。且镇国公夫人、章绩、章念桐等人皆在京城,如今惊变陡生,章孝恭纵暴怒不甘,却也有所顾忌。章太后又在信中徐徐劝导,说只要竭力保住太子的位置,往后仍有转圜之机。
周令渊便如搭在深渊上方的软梯。
章孝恭若能忍一时之辱,走过这段凶险软梯,仍能如期到达彼岸,保住章氏尊荣。否则,若任性斩断软梯,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重振荣光的渺茫希望与背水而战一败涂地之间,章孝恭只能选前者。
……
私藏军械的案子翻到明面后,镇国公府受千夫所指。
玄镜司的牢狱中,章绩自知事已败露,颓丧之余死咬着牙关,只说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与镇国公无关。奈何涉事之人太多,这样的掩藏不过是徒劳。
永穆帝瞧着一摞口供,沉眉不语。
他在等庭州的消息。
这一战虽有八成把握,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结果。好在章太后并未让他失望,这日后晌,章孝恭请罪的奏折千里送来,言辞极为恳切,说他对儿子疏于管教,从前也有诸多行事差错之处,恳请永穆帝念在章家浴血杀敌、舍生忘死,能从轻发落。
人未动而信先至,是在试探态度。
永穆帝自然不会穷追猛打。否则若当真以谋逆之罪诛九族,杀了章家上下,彻底将章氏推入深渊,章孝恭没了指望破罐子破摔,他与盛煜的诸多筹谋岂非白费?
只要章孝恭肯撒手兵权,这一仗就算胜了。
永穆帝悬着的心稍稍落回腹中,次日清晨朝会时,问过主理此案的时相与刑部尚书,当着众臣之面,郑重吐露了一番肺腑之词——
说昔日先帝起兵,章家投诚之义举,令他深为感动。四十年来,章家襄助先帝立下赫赫战功,镇守边塞护得一方安宁,在收复失地时,亦立功不少。章绩如此行径,着实令他痛心疾首。他自登基来,律法严明,从无偏私,但老镇国公爷为国捐躯,章绩父子于国有功,他实在不忍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