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557)
女装的她,男装的她。
有须的他,无须的他。
她心下着急,口中继续兜售着:“猪草,卖猪草,一文银子一大筐……”脚下不动声色,缓缓往队尾而去。
待经过萧定晔身畔,她立刻给他一个眼色,继而捂着脑袋道:“晕,日头晒的晕……”身子已摇摇欲坠。
他顺势搀扶着她离开队伍,足足行了十几丈之外,扶着她坐在路边歇息,方低声问道:“如何?”
她将所见所闻向他转述过,着急道:
“如今连我也在缉拿之列,可见泰王那边已知你我二人在一处。知道我活着,知道我有一手伪装技能。妆粉不防水,他们用泼水来破坏伪装,我们如何还能混进城里去?”
她越说越心惊,只拉着他急急道:“我既然已被通缉,我的人,明珠、王五、贾忠良……他们会不会已经被抓进了牢里?”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背,安抚她道:
“莫着急,你的人不会有事。
随喜在城里,我早先就交代过他,一旦我被三哥杀死,或在沙场上身亡,他手下所有能用之人,分为四队,同时去护着祖母、母后、父皇,还有你。
现下四处明着拿我,随喜定然第一时间就使人去护着你的铺子。”
她并不信他的宽慰:“既然随喜知道你出了事,为何过去三日都未带人出城寻你?”
他往城门处努一努下巴,悄声道:“我们站了这许久,可瞧见有一人从城里出来?衢州城定然已被戒严,只许进,不许出。目的便是防着有人出城营救你我。”
她心下一阵慌乱,一叠声道:“后面该如何?进出皆不能自由,官差定然想着要将你我堵在城外捉拿!”
他低声道:“莫急,城门进不去,还有河道,有码头。我们绕往城西,先去码头。”
……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隐去,星子坑次坑次爬了上来。
遥遥码头以及大半河道,皆被停止的船舶堵满。
衢州是整条河的端头,船舶被停,货物、船客皆运送不出去。
船客、船工们同船下阻路的官差们吵的沸反盈天,最后由官差将其中闹腾最厉害的几人抓住吊在码头示众,方暂且压下民愤。
官差们如在城门处一般,在码头设立了验伪处。所有人皆要领一盆灌顶凉水,方能离去。
猫儿和萧定晔两人皆会游水,此时心中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进不了衢州城,就先下了河,游出衢州。中途扒拉上岸,先去旁的州府,再想法子打个回马枪。
然而现实太过残酷。
两人将将挤到河道边上,救命稻草便被斩断。
数丈远的河道被火把映照的彷似白日。
官差们几人一组,各拿着与河道同宽的勾淤刺,已一条条布进河道里。
勾淤刺原本是每年清理河中淤泥时使用。勾住个把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衙役们布好一条勾淤刺,隔去几丈又布上一条。
只看岸边堆积的勾淤刺,怕是要将整个河道都布满。
猫儿脚下一软,喃喃道:“城门、码头、河道,天罗地网,你我插翅难逃。”
她转头望着萧定晔,一字一字道:“为什么,只要我和你一起,都逃离不脱个死?”
萧定晔沉默不语。
天边长庚星亮的惊心,河道上的嘈杂吼叫声从未降低一点点。
沿着河道巡逻的衙役远远看见两人,已开始大喊:“回去……不可乱行……”
萧定晔忙忙哈腰点头应承,立刻转身同她道:“先去郊野避一避,过几日再来看。我总不能……让你以身涉险。”
两人的打算太过幼稚。
当晚,两人在沿途一间废弃草棚借宿时,便被跑动声惊醒。
猫儿二话不说,熟门熟路带着萧定晔钻进了炕洞。
外间瓮声瓮气的人语声,顺着炕洞传进来。
“这里有烧火的灰烬,还热乎着。”
“这里有用水的痕迹。”
外间人语声减弱,继而是各处传来的搜寻声。
最后所有脚步声停在炕边上。
炕洞里的猫儿大气不敢出一声,三月的天气,她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蹲着的双脚开始微微打颤。连日来的奔走,疲惫在这个夜晚开始显现。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炕洞外的官差却还未离去。
只从叮叮框框的声音中便可知,简陋废弃的民居,已被检查了不止一遍。
蹲在她身畔的萧定晔觉察出她的轻微颤抖,立刻让她靠着他,极低声道:“先忍一忍。”
只过了几息,外间终于传来官差的说话声:“不在此处,定是已逃远,我等快去追。”
一阵脚步声极速远去。
猫儿长长吁了口气,正要推开炕洞门,萧定晔一把拉回她手,悄声道:“嘘……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