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370)
监牢里再没有响声。
过了许久,天井处渐渐出现亮光,将监牢四处映照的影影憧憧。
牢犯们开始窸窸窣窣的活动,解手声、骂娘声不一而足,环境也端的恶劣。
到了辰初,衙役们开始逐次往监牢里送早膳。
监牢的早膳,不过是一碗稀粥。
说是粥,也不过几颗米,为的是吊着牢犯的性命而已。
待到了猫儿所在的监牢里,那衙役却一晃而过,并不驻足。
猫儿忙忙从栅栏里伸手去拽,却扑了空,只得扬声喊道:“怎地我没有?”
那衙役转头望着她的黑脸,冷哼道:“还没审讯的犯人,不管饭。”
猫儿吃惊道:“怎么个不管法?是不管早膳?”
衙役抖一抖手上粥桶,重重强调:“三餐皆不管!”
有旁的牢犯出声支援猫儿:“馊饭烂菜,不如没有。”
猫儿叹了口气,重新瘫坐回墙根,又偏头同隔墙那一头的人道:
“我不信,刑部怎会将好好的饭菜放馊才给人吃?这不是浪费?宫里的太后娘娘可一力求俭。”
隔墙另一头的汉子道:“阁下不闻京城酒楼响应朝廷动员,将客人口中剩余积攒在桶里,每日送来刑部?朝廷不花银子的。”
猫儿吃惊道:“这……吃人口余,岂不是同叫花子一般?”
那人叹了口气:“还不如叫花子,叫花子可满世界哪都能溜达。”
一晃渐近午时。
衙役送饭时,果然又无她的那口饭。
她原本失了胃口,这些日子就没再胖起来。然而没有胃口,并不代表不知道饿。
她腹中饥渴难耐,不由向衙役催促道:
“怎地还不审我?我认罪,一审就认,绝不让官老爷为难。最好判我三年零一个月,打压我的气焰,以儆效尤。”
衙役“嘿”的笑道:“饥荒年里见过想吃牢饭的,这十来年倒少见。可你纵然再想吃牢饭,我们大人也得一个一个的审。”
猫儿忙道:“刑部尚书薛大人,我同他相熟。你将他唤来,我一五一十都招认。”
衙役“呸”了一声,叱道:“你当我们大人是什么人?随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安心等着吧。”
猫儿“哎哎哎”连叫几声,也未引来衙役的半个回眸。
一时周遭皆是糙汉子们毫不遮掩的吧嗒嘴的用饭声。
猫儿腹中咕咕直叫,连叹倒霉。
昨儿午后失火,众人忙着救火,她就没用上晚膳。
到现在,已经误了三餐。
她为了节省体力,将将枕臂躺在地上,栅栏最边上便探进一只手,那只手上捧着个碗,碗里盛着半碗饭菜。
一墙之隔传来汉子的低语声:“吃吧,有总比没有强。”
猫儿看着那碗中狼藉,一时难以突破心理障碍。
她讪讪道:“我……还没审讯,不能用饭。这常例还是别破吧。”
栅栏边上的手和饭碗便缩了回去,那汉子续道:“你方才说你同刑部尚书薛大人相熟?可是真话?”
猫儿打了个哈欠,道:“上回我进来,还是薛大人亲自带的路。这回,他倒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有事还敢求我办,我大耳刮子抽他!”
那汉子听闻,静默半晌,再无动静。
用过午膳,有监牢门接二连三被打开,牢犯接二连三被带走,等再送回来时,便是接二连三的呼痛呻吟。
猫儿又饿又累,眼皮干涩却一点儿睡不着,看着那些犯人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不由喃喃道:
“吐口吧,什么样的逼供我没见过?要不打的你爹妈不认识,要不吓的你直叫姥姥,到最后依然要招供。不如早早吐口,还能免一顿打。”
有才被放回来的犯人哀嚎道:“吐的都不能再吐,现下已是屈打成招了哇!”
过了未时,四周渐渐回归安静。
猫儿正耷拉着眼皮,想方设法把自己哄睡,通道里又起了脚步声。
继而衙役的声音不远不近响起:“就那处,第二个单间牢房。快着点,上官若怪罪,小的可承担不起。”
旋即一阵急切脚步声重重而来。
一个丫头往猫儿身畔一扑腾,大喊道:“东家!”
猫儿一个激灵,支起身子,瞧见来着却是李巾眉的贴身丫头狼牙棒,只冷冷瞟了一眼,重又躺下。
狼牙棒看着黑漆漆的猫儿,却有些怔忪,一时不敢确认。
猫儿再睁眼,没好气道:“你没看错,也没眼瞎,正是本……小爷。”
狼牙棒哭笑不得,将手中饭屉放在地上,先取了巾帕从栅栏里探进手,一边为她擦去面上黑灰,一边低声道:“好好的姑娘家,怎地被熏成了这样?他们对你动用了烟刑?”
猫儿冷冷道:“你既然能寻来,自是该知道我的事情,又来装什么‘懵懂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