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315)
待他说完这句话,正好窜进了院里。
莹莹白雪下,整个重晔宫莹绿莹绿,处处盘旋着吐着信子的巳蛇。
小厨房里,没有飘散出任何热乎清香气儿。
随喜一拍大腿,呵斥道:“兔崽子们,今夜不是你们脱一层皮,便是咱家脱一层皮!”
太监、宫娥、嬷嬷们纷纷上前,向他哭诉着今儿的委屈。
随喜听过,咂摸了一回,咬牙切齿道:“姓!吴!的!”
他纵然心里要杀吴公公千万回,此时却不是问罪的时候。
他只得往配殿门口一站,喊道:“秋兰,出来。”
秋兰正替猫儿拭汗,闻言并不理会,待为猫儿重新换了衣裳,方低声道:“姑姑先躺着,我出去一回。”
经过了这一日的煎熬,到了此时,猫儿已退了烧,人也苏醒了过来,暂时瞧着再无大碍。
秋兰缓缓出了门,行了个半礼,十分恭敬道:“公公有差遣?”
随喜着急道:“你此前同胡猫儿熟悉,吴公公又是她的老相识,算起来,你同吴公公也该有些交情。你快去寻他,重新要些花灯来,也不求精美,只要样数多便成。”
秋兰却轻咳一声,缓缓道:“公公怎能张口胡说。”
随喜一滞:“我何时胡说?”
秋兰细声细气道:
“第一,胡姑姑同吴公公,本就未见过几回面,虽说曾配过阴婚,那也是姑姑躺进棺材里的事。后来姑姑活过来时,便与吴公公退了亲,无甚往来,哪里是老相识。
虽说公公是太监,可也算半个男人。喜公公将姑姑同吴公公拉扯在一处,实在是妨害了姑姑的名声。姑姑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四品女官,怎能任由喜公公如此抹黑。”
“第二,奴婢当时虽与废殿走的近,然那时是冲着姑姑而去,与胡公公半个面都未遇上过。奴婢还有两年便要出宫,现下家中已开始张罗亲事。喜公公说奴婢与胡公公有交情,若传出去,奴婢这辈子是嫁不出去,只有投河寻死一条路可走。”
她一声声质问上来:“姑姑同奴婢虽是初来乍到,在重晔宫没什么根基,却容不得公公随意侮辱。公公再要胡说,奴婢拼上性命,也要去告一回御状,让皇上为姑姑和奴婢做主。”
随喜一句话便招来她一连串的反驳,他愣神的当口,秋兰已不卑不亢的行了个半礼,一掀帘子,转身回了配殿。
随喜怔忪着转身,喃喃道:“邪性,今儿真是诸事不利。”
外间闹得鸡飞狗跳,配殿里却罕见的岁月静好。
猫儿没有同秋兰闹别扭,鸡粥端到嘴边,她便从善如流的饮下去。
秋兰趁热打铁,煎药、喂药、洗药锅,一气呵成。
秋兰坐在床边榻上,握着猫儿的手,劝慰道:“我也不知姑姑究竟有何心结,可什么事情能大过自己的身子?病好了,今后的事情才有指望,姑姑莫忘了手里的买卖。”
外间的鞭炮声再次响起,向世人倒计时着年节的结束。
猫儿呆坐半晌,哑声道:“明珠……埋在何处?”
秋兰心下酸涩,摇头道:“她如何死的,我等都不知,更不知尸身埋在何处。多可怜的姑娘,年纪轻轻……”
说起了明珠,又不由提起了柳太医:“平日那般温润如玉的人,谁知竟是叛党。尸身挂在宫门外半月有余,才解了下来。他家人跑的一干二净,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猫儿靠在床头,想着那位青年,如果在最后关头没有进宫,便不会死。
他因何苦衷投靠了泰王,她并不知。然而他用心头血救了她,她是明白的。
她曾听肖郎中提到,制毒人是柳太医的阿爹,到了最后,却是儿子来解毒。
那些内心撕裂、身不由己的时候,定然比她痛苦上百倍。
她挣扎道:“寻纸钱……我想……为他(她)烧纸……”
秋兰去掖庭寻来烧纸和香烛时,五福一起跟来,验收他阿爹的宫斗成果。
平日高大上的掖庭宫,今夜满院的绿光和巳蛇花灯,五福站在院门口时,便未忍住满心得意,嘎嘎大笑声将随喜引了出来。
随喜站在院里向他招手:“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五福贴着墙根进来,躲在秋兰身后,待到了配殿门前,一步闪了进去,只往帘外探出个脑袋:“何事?我忙着呢。”
随喜冷哼道:“你回去问问吴公公,他的大内总管位子可是坐着难受?旁处如何咱家不同他计较,我们重晔宫可从没这么丢过脸。”
五福嘟着嘴道:“他是我干爹,又不是我亲爹,我才不传话。喜公公有话同他说,该专门去寻他。可我阿爹现下,正在前头忙活节宴。你若是搅和了宴席,皇上要打你大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