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207)
春杏见自家主子开人瓢开成了习惯,忙不迭劝道:“主子消停些吧,吴公公也和咱没有深仇大恨啊。”
她起身出了门,不过两刻钟回来,同五福两个坐在一处,勾着脑袋不说话。
白才人奇道:“你又是个什么情况?”
春杏叹了口气:“吴公公确实有些惨……他现下一提到姑姑便如炮仗一般,神智颇有些不正常。”
几人说到此时,便从配殿传来猫儿的呼唤声:“五福,你过来。”
五福忙忙进了配殿,坐在炕沿上等猫儿吩咐。
她咳了一阵,道:“取笔纸过来。”
待拿到笔和纸,她趴在炕几上写下几样物件:
炭石、米面、生油——这是废殿众人日后果腹之物。
蜂蜡、牛油、糯米——这是维持近两个月买卖的原料。
她将单子拿在手上看过,递给五福:“去问吴公公,这些东西,膳房多吗?”
五福不明所以,只拿着单子而去。
再回来,依然是老生常谈:“姑父说,要什么有什么,只让姑姑自己去取。”
猫儿自然是不能去膳房。
她被禁了足。
如若她能去掖庭膳房,她就能趁势去御书房,同皇帝商量一回“侍寝”大计。
她道:“你去唤吴公公来废殿,便说,姑姑要同他谈退亲之事。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如若不来,便莫怪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下辈子投胎也同他投在一处。”
五福“暧”了一声,立刻窜了出去。
天上渐渐出了太阳,猫儿梳洗过,正端着明珠煎好的汤药愁眉苦脸,院中已起了一阵脚步声。随之大黑遇见熟人的亲昵叫声哼哼传来。
五福撩开帘子,探进脑袋报信:“姑父来了。”
猫儿取了口红涂上嘴唇,渲染几分好气色,方缓缓出了配殿。
吴公公的近况令猫儿有些吃惊。
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探问道:
“你的手……”
“你的衣裳……”
吴公公并没有要同她叙旧寒暄的打算。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要咱家来,咱家就来。你要退亲也好,洞房也好,你划下道道,咱家配合你做就是。”
猫儿对吴公公的现状颇有些不明所以。
五福站在边上,同大黑两个发出了同情的低叹。
都是姑父备选,和皇上相比,他自然觉着眼前这位姑父更可亲一些。
他看着吴公公的惨相,终于开口替吴公公解释:
“姑父年纪大,手臂脱臼后,接上又掉,掉了再接,如此三五回,只得系个带子将膀子吊在颈子上。”
吴公公要强,转头同五福道:“你别说……”
五福却起了侠义心肠,坚持要为吴公公莫白的沉冤叫一回屈:
“此前姑父同姑姑之间传出了闲话,公公担心皇上吃醋要杀他,将八成的私房银子散了出去,以求平安。
后来姑姑同公公配了阴婚,公公用余下的两成私房为姑姑买了棺材。
上个月才发的月例银子,再寻摸了些散碎银子,凑够了五两,押姑姑不进后宫。再就没机会拿回来。”
前儿夜里宫里放烟花,灰烬落下来,公公晾在院里的衣裳没来得及收,全被烧成了窟窿眼睛。”
他指一指吴公公身上不合身的太监服:“就身上这件还是昨儿我去浣衣局,同秋兰姐姐讨来的旧衣裳。”
话到了此时,吴公公终于老泪纵横,扑通坐到了泥地上,拍腿嚎啕道:“姑奶奶……求你饶了咱家……让咱家多活几年罢……”
一直在正殿里藏着听动静的白才人,探出身子抹着眼泪,同猫儿哽咽道:“多可怜……姑姑迟早要进后宫的,何必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再也不提要把人开瓢之事。
猫儿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受着胁迫,而她最会干的却也是胁迫他人。
她今儿唤吴公公来,自然是想要还他自由身。
事到如今,吴公公的幌子已然失效,保持着这层名义上的对食关系,再没有任何效果。
然而在放他离去之前,她却还得再胁迫他一回。
她转身坐去小杌子上,等吴公公收了哭势,方问他:“你膳房里那么多好玩意,随便倒一回手就是银子,你又何必过的这般糟心。”
吴公公抹了眼泪,起身也坐去小杌子上,瞟她一眼,直截了当道:“咱家将能动的都搬去了睡房里,就等你上门来寻。若要退亲,也算个退亲礼。”
猫儿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
人精就是人精,便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绝不放弃希望,随时准备改变命运。
她也不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以下几条,你都能办到,我就同你退亲。
第一,五福交给你纸条上的东西,日后但凡掖庭膳房有,废殿就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