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43)
“一个顶门户的子弟就这么死在了任上,从此许家在朝连断两臂,等到人走茶凉,更是翻身无望。许家又怎么会认了许知府处事不利?无非是那匪寇何其凶恶,何其悍勇,以至于许知府不得不以身殉国了。”
“温大人寒门出身,座师已经过世,妻族又不显,不然也不至于这些年一直在外任上蹉跎,迟迟不能进京。”
“多一个温大人,影响不了许家的布局。他年许家下一代的子弟出头,要重回朝堂时,倘若还能从温大人身上借一手力,那不啻于意外之喜。”
“我若是许家的人,我也会鼓吹王寇悍不可挡,保住许知府的身后声名,就是顺势抬一手温大人,又有何不可?”
宋誉听得呆住了。
他不是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而是愣了半晌,傻乎乎地道:“你、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这么多?”
楚烟微微一哂。
宋誉醒过神,对上她睨视的目光,察觉到自己又被这个小姑娘碾压了一波智商。
他故意长叹了口气,调侃道:“罢了罢了,不愧是阿石的贤内助。”
楚烟神色蓦然沉了下来,杏子眼中蓄起薄薄的恼意。
宋誉一时口快,看着楚烟微微眯起来的眼,不由得果断抬手捂住了嘴巴,一溜烟地转出了隔屏,道:“我去前头看看他们送上来的对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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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誉遁了出门,楚烟却垂首站在桌案后,微微地出了一刻神。
倘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她如今也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
但在天一庄里,她和谢石彼此依靠,上善老人虽然是个长辈,平日里却并不问事的,何况又是个男子——她甚至连个女性长辈都没有,癸水初至的时候都是大宋先生教导她、安抚她。
没有人能做主她的婚事。
也没有人能插手。
而她自己呢?
楚烟抬手抚了抚胸腔,微微地、浅浅地露出一抹笑来。
那笑意说不上苦涩或甜蜜,似乎也没有含/着什么真正的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温柔。
而那笑容也只是一闪而收,就化作一声轻浅悠长的叹息。
屏风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槐序的身影转了出来,低声道:“老真人请小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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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从楚烟跟着谢石上山开始,见到上善老人的次数就十分有限。
从前只是跟着谢石按月去向他问安,后来真人闭关的时日越来越长,有时候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槐序服侍着楚烟更衣,看见她微微拢起的眉,不由得悄悄地问她:“小姐心里有什么疑虑?”
楚烟问道:“温大人走了没有?”
槐序摇头,道:“没有人来领对牌。”
那就是还没有送人下山。
楚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并没有同槐序说,就沉默地换了衣裳,出门上了肩舆。
天一庄的正堂堂号“不争”,地阔三百步,灰墙青瓦,檐牙高啄,朱漆门楹上悬着方匾,写的是“与世争锋”四个字。
楚烟只在上善老人与谢石正式行拜师之礼的时候上来过一次,这一回便是第二次了。
日光照在匾额的乌漆底色上,斗方的字,显出些格外的疏狂筋骨。
她看了一眼,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翘。
说的是“利万物而不争”,写的却是“与世争锋、舍我其谁”。
楚烟面上带着薄薄笑意,惹得替她引路的小道童不住地侧头瞄她。
她来得不早不晚,人似乎还没有到齐,但上善老人已经出现在了主位上,手边坐着谢石。
永州知府温扬坐在上善老人的下首,楚烟一眼看过去,依约在他面上看到些激荡之色。
她眼睫微敛,屈膝向上座行礼。
上善老人看着她,过了片刻,才忽然道:“原来是阿烟。来,坐在你哥哥这边。”
楚烟含/着笑柔声应“是”,对上谢石沉静的眼瞳,嘴角轻轻一抿,在他下首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同身边的宋誉颔首。
上善老人与她上一次见到的模样并无什么不同,除了一头乌发忽然转成了满头的雪白。但白发也并没有显出他的衰老,而只使他更生出仙风道骨的气质,几乎凛然令人不能窥视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楚烟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似乎察觉到她的隐秘的探寻,上善老人忽然偏头看了过来。
楚烟垂着眼睫,轻轻地拂了拂膝上铺垂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