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龙涎香从那仙鹤嘴里袅袅升起,将君臣的界限隔开一道鸿沟。
司礼太监唱和之后,沈大丞相带着四位副相和百官一起大礼参拜元宏帝。
谢东篱就站在五相之后。
他身形颀长,本来就很醒目,再加上黑地红边的官袍映着白色的绷带,更加打眼。
果然官员行礼之后,元宏帝一眼就看见了谢东篱吊在胸前的胳膊,诧异问道:“谢爱卿,你的胳膊怎么了?”
站在副相位置的张绍齐只好硬着头皮出列,抢在谢东篱前头躬身道:“陛下,是下官管教不力,才让谢大人受了伤。不过下官已经狠狠管教过犬子,罚他跪祠堂……”
“张副相,不如我打断你儿子的胳膊,然后我也在家跪祠堂,你说可行么?”谢东篱这才上前一步,冷冷地说道,说完也不等张绍齐回答,已经对着元宏帝颔首道:“多谢陛下垂询。下官的伤势不碍,还能上朝理事。”
元宏帝听了两句,笑了笑,捻着胡须道:“这么说,是小张爱卿的儿子伤了谢爱卿?——小张爱卿啊,你这管教可是不力,把人打成这样,只用跪祠堂?”
张绍齐抢先说了已给儿子张林全惩罚,就是担心谢东篱借题发挥。——已经罚了,总不能再罚一遍吧?
没想到谢东篱根本不给他留脸面!
连元宏帝都偏袒谢东篱,张绍齐就忍不住了,讥诮道:“陛下,您可不能拉偏架!您怎么不问问,谢大人为何被打?!”
明明是谢东篱的小厮先动手!
元宏帝含笑看了谢东篱一眼。
谢东篱却已经整了神色,对着张绍齐温和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张大人,咱们东元国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可不是让我们如同碎嘴婆子一样数落对方不是的。——我知道小张大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宝贝一般。我若是要求一定打断您独子的胳膊,岂不是让您怀恨在心?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这个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弱书生一个,还想留着有用之身效忠陛下。没那么多功夫来应付这些明枪暗箭。不如这样。趁着大家都在,就让陛下做个见证。咱们这件事就此揭过,我这条胳膊就算折了也藏在袖子里。以后我不找你儿子麻烦,小张大人也不要费尽心机来为难打击在下,如何?”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做了好人。显得自己宽正仁厚,不斤斤计较。又yīn了张绍齐一把,堵了他的嘴,还把一顶“挟私报复”的帽子提前给他戴上了。
张绍齐是赞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被谢东篱气得气血上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手指着谢东篱,一连串“你你你……”说了半天,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东篱单手拿着奏章,往旁边让了一步,浅浅笑道:“小张大人这是不肯了结?——那怎么办?难不成您儿子打折了我的左胳膊,您还要打折我的右胳膊不成?”
“你你你……胡说八道!”张绍齐怒极,终于吼了出来,但是胸口一股大气涌了上来,生生堵在喉咙口,让他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两手向前探出,谢东篱却已经让开。
扑通!
张绍齐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满脸紫涨,动弹不得。
大朝会上也有太医随侍。
此时一见张绍齐的样子,当值的太医忙冲过来,大声道:“小张大人中风了!拿门板来,将小张大人平抬出去!千万不可用力!”
很快一群太监抬着门板进宫,将张绍齐抬了出去。
大朝会上的官儿们面面相觑,对谢东篱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温文尔雅的状元郎,说话却如同刀剑,只一番话就骂得小张大人中风倒地!
谢东篱眯着眼睛看着被太监抬走的张绍齐,摇头道:“唉,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小张大人也做了十几年的副相,怎么就这点气量?——便说撑船,连穿根丝线都难!”
这是在讥讽张绍齐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张绍齐的大哥张绍洪也是副相之一。
他弟弟张绍齐这个副相之位,就是占的谢家的位置。
如今谢东篱在大朝会上这一番做作,张绍洪心里门儿清。——这是要开始了……
谢东篱回身,不动声色看了看张绍洪,也在心里道,算你们张家倒霉,撞小爷枪口上了。小爷心里不舒坦,就管教你们心里更不舒坦!
谢东篱两年前中了状元,本来元宏帝说了三年之期,让他先做礼部侍郎,等三年之后,再接手属于谢家的副相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