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发的高傲神祇,胸口左侧豁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丝丝缕缕的银白色神力在其中流窜,徒劳的织补着这伤口。
而刺伤他的,已然被染成了灰色的神杖,被他随手扔在了身边,杖上还带着赤中泛银的血迹。
清冷神圣的存在,在这暗夜里,已经呈现出了透明的样子。
穆莎心中刚刚升起的狠辣想法,被她瞬间摁回去,关窗锁门。
她是一个人,拥有一颗血肉之心,和为了生存而放任本能的禽兽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伊提斯伸出手,指间捻着一缕绸缎般的黑发。
他说:“穆莎,吾始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是这副模样。”
她身为神而生,却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拥有人类的心,人类的情感和人类的执着。
他说:“吾也不明白,你所谈及的尊重,一向只有世人敬重吾。”
他那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指尖,在少女的眼眸下方缓缓擦过。
他说:“你在惧怕,你怕吾更改你的记忆,抹灭你的思想,你对吾起了杀心。”
那双银色的眼眸中,万物都只余留本质。
穆莎的心思,一丝一毫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穆莎终于明白,伊提斯是怎样的一个神明。
他懂得人心,但那是造物主高高在上的懂,并非亲身所触所感的懂。
他无比的清醒和通透,却永远都做不到拥有共情心和同理心。
伊提斯动作极轻地,擦去了那双与他极为相像的眼睛里滚出的晶莹泪滴。
他说:“你的惧怕完全没有必要——吾做不到这件事。倘若吾能做到,吾早已将你修正。”
穆莎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她现在又悲伤又愤怒又害怕,伊提斯每多说一句话,这些负面情绪就加深一层。
穆莎问:“我怎么知道您真的做不到?”
“如果您的这些话语,是为了欺骗我,暂缓我的杀意怎么办?”
“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之后,您的力量一恢复,就再给我来一次认知干涉,那我要怎么办?”
伊提斯看透了她的杀心。
话都讲到这一步了,脸皮也可以撕破了。
穆莎说:“我在您的眼中,真的是一个与您同等的,同为神明的存在吗?”
“您自己听听您说的话,认知干涉要是能做到,您早就抹灭我的记忆思想和人格了!”
“您想要一个同类,您认为我应该和您一样,无情无心,冰冷且圣洁。”
“您无数次试图打垮我的观念和认知,一边把我朝着您期待的方向引导,一边又担心把我弄坏了。”
“但您有没有想过,身为您同类的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认知跨越,思想大幅度转变,我想要去经历这些成为一个神吗?”
黑发少女连环的质问砸下来,那银灰色的眼睛里含着泪,半是清醒,半是愤怒和惊恐。
伊提斯被她问的有些懵,他反应了很久,才迟疑的伸出手来。
也许他是打算替她擦一擦眼泪,也许他是想要再摸一摸那手感奇佳的黑色发丝。
但穆莎瑟缩着躲开了。
她自己抹干净眼泪,自己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
她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和一个神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会懂。
这也许就和一个人类,被一只猫咪追着喵喵叫的感觉差不多吧?
算了……人还有共情心,会稍稍去理解猫咪的心思呢。
但穆莎再次抬眼时,又被吓到了。
她问:“等等,您做什么?”
伊提斯捡起了落在他身边的那根神杖,那已经被极致的黑暗侵染过的东西,他单是触碰,手掌就已经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他的手心变得越来越透明,他握起神杖,朝着穆莎递过去。
他站起身,雪白的衣袍垂落下来,滚着银纹的袍脚轻轻摇晃。
即便天色黯淡,即便日月同时坠落,他也仍是这天地之间,不会被抹灭的微光。
这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辉开口了。
“吾仍然无法全然理解你的话语,但是,吾大概能明白,你并不认同吾的做法。”
“吾会试着去改变,去理解你的行为和思想。”
他伸出手,那雕刻着华美花纹的神杖,出现在穆莎眼中。
伊提斯说道:“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用它杀死吾,把你的命运掌握到你自己的手中。”
穆莎退了一步。
伊提斯说:“现在的吾,对你没有丝毫还手的力量。在这死亡之国里,你最是强盛,而吾濒临消失。”
“选择的主动权,一直都握在你的手上。吾也不介意将主动权交给你,你是这世上,唯一能使吾让步的存在。”
穆莎又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