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只有儿子避开他行礼的时候欢喜地看他一眼。
四爷暗自瞪一眼儿子,瞧见地上扔了三把考校用的弓,心头一突,直接拿起来一把。
考核的具体条目四爷都知道,虽然四爷本人四力半,但是他打眼一瞧,上手一试就明白其中的猫腻。
该是七两胶用了五两,该是十四两筋用了十两,大弓只有小弓的重量。
四爷……
四爷生气。
知道八旗子弟堕落,可是亲眼看到这么个情况,还是震惊。
四爷深呼吸一口,现在关键是让皇上缓下来,气大伤身。
“都是儿臣等人的错儿,平时对八旗子弟疏于管教,汗阿玛莫气,儿臣正有想法好好整治一番八旗子弟的现状。请汗阿玛千万保重身体。”
四爷说着话半蹲身行礼,弘晙一看赶紧从玛法身后避开。
皇上没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吱声儿。
过了好一会儿开口,声音低沉喑哑,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颓败和失落。
“胤禛留下来处理此事,我们--回宫。”
“遵皇上令。”
四爷留下来整理八旗子弟真实的考核情况,皇上带着弘晙回宫,脚步重的好似抬不起来。
弘晙牵着玛法的手,祖孙两个出来考校场,上来马车,弘晙默默注视着玛法,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静静的,小小的小娃娃居然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皇上扯动嘴角,想对乖孙孙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儿,失败。
抬手摸摸他的小光脑门,听着马车的车轮子轱辘轱辘,马蹄子踢踏踢踏,老百姓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心里莫名的安静不少。
“弘晙啊,你说玛法,该不该罚诺敏和巴哈尔?”
“该。”
“哦,”皇上略略来了兴致,“为什么?”
“欺瞒玛法,不对。”
皇上一愣,随即想笑,却是心情更为沉重。
小娃娃都知道欺瞒他不对,可那些官员们偏偏要以各种方式,各种理由欺瞒他。
“弘晙说的对啊。可弘晙不知道,这下面的人啊都觉得自己聪明,自以为官官相护就有了护身符,岂不知他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该说真话的时候没有说真话……”
“弘晙再说说,玛法该怎么罚诺敏和巴哈尔?”
弘晙大眼睛一转,小鼻子皱巴。
罚诺敏和巴哈尔不是重点啊,而且他听阿玛说过,这两个人平时为官做事还是可以的。
“玛法啊,诺敏和巴哈尔若是初犯……弘晙想要玛法罚他们--罚他们把八旗子弟教导成玛法想要的样子。”
皇上……
皇上对八旗子弟的“有力回天”没有信心,可还是接受这个提议,“弘晙的这个处罚的法子好。”
“既然弘晙给求情,玛法且饶过他们一回。可他们要是不能完成处罚怎么办?”
弘晙眨巴眼睛,看向玛法的小眼神儿好似这是一个不用问的问题,“那就不做官啊,玛法。诺敏都统和巴哈尔都统可以做纨绔斗鸡遛鸟。”
皇上……
皇上望着他眼里的“真挚”,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内心的郁气因着乖孙孙的“童言童语”疏散了一小半。?
“玛法--打算安排你两位叔叔去协助监督,弘晙觉得谁最合适?”
弘晙的回答简直无需思考,“十三叔和十四叔,玛法。”
皇上……嘴角一抽,小儿天真无伪,给他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
“可你十三叔犯错儿还在被罚中,你十四叔做事不够稳重,玛法还记得上个月你阿玛还骂过你十四叔。”
皇上故意为难。弘晙小眉头也皱起来。
好像……有道理,十四叔还年轻,做事不稳重;他今儿好像惹事了,阿玛肯定要罚他。
“那……让--三伯,五叔,七叔,十三叔一起?十三叔聪明,戴‘罪’立功,十四叔跟着学,八叔,九叔,十叔,十二叔,十六叔也跟着帮忙。”
“九叔太胖了啊玛法,九叔需要减减肉,十叔太俊了老是乱玩惹十婶婶生气,正好都和八旗子弟一起学习--就和弘晙一样每天五更天起床,上午学习四书五经,下午学习弓马骑射,摔跤火铳。”
皇上……愣愣地望着好似很认真的乖孙孙,直接咳嗽出来。
弘晙为自己的好主意开心,脸上的表情也是邀请夸奖。
皇上……
乖孙孙明目张胆地背后告状,还要他夸奖。?
老九,老十……
也罢,弘晙要替他阿玛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皇上的心肝儿偏了偏,再琢磨琢磨弘晙话里的意思,弘晙不光想着这几个平时好似隐形人一样的叔伯,还始终不忘给他的十三叔撞木钟,皇上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胤祥被关四年,弘晙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记得经常去看望,可他其他的儿子,除了老四,都好像忘记了这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