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儿(26)
听说白练回去之后,砸了屋里仅剩的一套茶具,被张婆婆揪着狠狠教训了几句。
听说鹧鸪在厨房帮着洗菜,洗着洗着,嚎啕大哭。
听说太平在水房给人添水的时候,神情恍惚,差点躺着人,叫几个性子泼辣的丫鬟好一顿欺负。
听说这一晚的东屋,三个人谁都没能安稳地睡上一觉。
那么多的听说,卫燕喜都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
她去找了鹌鹑,说了自己被调去疏云斋的事,就在西屋好好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来,打水洗脸,顶着东屋那三双或哀怨或嫉恨的目光,她素着脸出门去了。
到了疏云斋的院门前,蓝鹇与一人正低声说着话,见卫燕喜来了,他当即停下话:“燕喜姑娘。”
“蓝鹇大哥。”卫燕喜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人,行礼道,“鸬鹚大哥。”
鹌鹑说过,秦王身边除了张总管外,还有蓝鹇鸬鹚两个最得力的手下。
蓝鹇和张仆一样,是太监出身。鸬鹚则是秦王的副将。
想来,和蓝鹇在一起的这人,就是鸬鹚了。
“燕喜姑娘来得真早。”蓝鹇笑道,“王爷已经在书房内了,姑娘随我来。”
卫燕喜忙应了声是,跟着走进院门。
疏云斋其实是秦王的外书房。内院还有一处书房,如今还闲置着,只每日让丫鬟们进出打扫。
相比而言,却是这边的疏云斋更显得冷清。
院子里种了些翠竹,也有一些花木,但奇怪的是,这些花木全都是绿油油的,不见半点花光烂漫的样子。
只随了风,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
“王爷平日里不让人在身边伺候,身边只有张总管,我和鸬鹚三人。”
蓝鹇走在前面,说话时回了下头,看卫燕喜面带疑惑,遂笑道,“是张总管向王爷举荐的姑娘。”
张仆那个老狐狸用的心思虽然不纯,可他们也不会拦着。
毕竟不管是这疏云斋,还是王爷身边,总归还是需要个女人的。
这个女人,不能是徐家养出来的探子,也不能是宫里送来的眼线,更不能是个成日里只会拖王爷后腿的。
这么一来,眼下唯一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卫燕喜。
“张总管要统管王府上下所有的事,不能时时分神随侍在王爷左右。我与鸬鹚有时也不在王爷跟前。思来想去,最少疏云斋这边,得有个机灵的伺候着。”
他把人领到书房前,道:“王爷,燕喜姑娘来了。”
南面的几扇槅扇全被取了下来,露出十分敞亮的屋子。秦王景昭就坐在门前檐廊下,手边一张花梨木书卷案几,摊着几本书,修长的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垂下的手掌四指微拢,只一根手指在书页上指指点点。
他身材颀长,坐在檐廊下那个随意的姿态,更显得手长腿长。
卫燕喜默默地比了比自己的胳膊。
唔,他那手,捏她大概跟捏小鸡仔差不多。
听见蓝鹇的声音,景昭从檐廊下站起身,目光在卫燕喜脸上停留几息:“你随我来。”
卫燕喜牛头看蓝鹇,蓝鹇虽有些吃惊,却还是笑着点头:“王爷唤你,还不快些跟上。”
卫燕喜跟着景昭进了书房。
这个据说除了张仆,没有第三人进出的书房,今天倒是让她踩了上去。
兴许是因为南面槅扇拆了的关系,书房内亮堂堂的,光线充足,甚至还能清除的看见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微的粉尘。
阳光下,连粉尘都是漂亮的金色。
当然,漂浮的粉尘也意味着另一种情况——脏乱。
卫燕喜敢发誓,她没有见过这么乱的书房。
秦王看着人模人样,但书房的脏乱程度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难怪进门之后,还有一道六联的画屏阻挡在路上,原来是用来阻隔视线的。
书房内,但凡是能摆上一二东西的地方,都垒了高高的一叠书。她脚下没走两步,鞋尖就撞上了一堆书册。
一不留神,还有打开倒扣在上面的书册摇摇晃晃几下,直接砸在了她的鞋面上。
卫燕喜看了一眼在前面走得十分顺畅的男人,默默弯腰捡起了鞋面上的书。
《齐民要术》。
她又看了眼书堆最上头摆的那本。
《水经注》。
一个常年在马背上奔走的王爷,看这些书干什么?
卫燕喜有些不明白。
见她低头看着书,景昭问:“识字吗?”
他这话就像是随口一问,卫燕喜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疏云斋里没有什么紧要的东西,你识字也没关系。”景昭随手拾起一本书,递到她怀里,“认得上面写的什么吗?”
本来还在迟疑要怎么回答认字的问题,见景昭言谈举止间的漫不经心,卫燕喜的眉头很快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