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穿着发黄衬裙的胖女人经过, 语重心长地劝:
“噢安娜, 你这样可不行!霍尔先生已经够慷慨了!瞧瞧我家丽莎, 她可是足足卖了一千卢比……我们吃了整整两个月的肉……噢,那家老爷真慷慨……”
旁边的女人也劝。
“安娜, 霍尔先生要是真的把你赶出去, 你可怎么办?想想帕米拉, 上次见她、她已经烂了……”
“想想自己……孩子、孩子总是会再有的,说不定还是个男孩!”
“母、母亲!”
小鼻涕虫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服, 吓得直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老霍尔家可不需要没用的人!安娜, 你自己选!要么她滚,要么你带着她一起滚!”
这时,壮汉从后面踹了一脚。
妇女一个踉跄, 险些摔到地上。
柳余紧紧攥住拳头:
等一会,再等一会……
突然,一只手覆住了她的手背,盖亚担忧的绿眸出现在面前。
“贝丽……”
柳余抽回手:
“专心。”
她道。
场上乱成一团。
“好心人”的劝阻声, 壮汉的骂骂咧咧声,孩子的哭嚎声混在一起, 就像贫民窟这混杂刺鼻的气味,让人感觉不到希望。
妇女闷着头不说话, 乱糟糟的栗色头发下,脸上的神情看不清。
柳余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那手紧紧地拽着小鼻涕虫,瘦得跟鸡爪似的——
它在抖,而且越抖越厉害。
小鼻涕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仰起头,懵懂地看着她:
“母亲……”
一滴泪砸到她脸上,而后,越来越多……
“母亲,别哭……”
小鼻涕虫踮起脚,想要帮她擦泪——
柳余收回视线,转身:
“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
“不看了吗?”
身边人的声音传来。
“结果…不是出来了吗?”
她抬起眼睛看着对方,蓝眸如一潭无波澜的古井。
“也许……未必和你想的一样。”
他道。
“是吗?”
柳余还是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始终牵绊着她,让她不往前走,却也不转身,沉落的心明明已经触底——
这时,一道沉闷的钝响传来,伴随着一阵惊呼:
“安娜?!”
“你在干什么?噢,霍尔先生……你怎么样?”
她猛地转过身——
却见那瘦弱的妇女将小鼻涕虫挡到身后,地上躺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壮汉,他像是被猛然间砸了个闷拳,还没回过神来,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那叫安娜的妇人。
那妇女明明怕得身体都在打摆子,却还是道:
“我、我……霍尔!我、我不会丢掉我的孩子,永、永远不会!”
真美的话。
这世上存在这样美丽的情感……
够了。
柳余微微笑了起来。
似乎某种沉疴被阳光消融,连魂灵都变得轻松。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青年,他暴露在阳光下的那双绿眸是潺潺的溪水,里面是流动的船,他似乎能理解她。
她又转向街道。
壮汉已经站了起来:
“凭你?你养得活她吗?噢,你是说你要去当女支女?得了吧……照照镜子,没有哪个客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你还生过孩子……”
“我不会放弃!我永远不会让我的女儿像我一样长大,更不会让她像可怜的丽莎一样……只要我活着一天!”
“呸!”
壮汉朝她吐了口痰。
黏糊糊的、黄浊的痰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眼看就要落到安娜的脸上——
这时,一道蓝色的光点降落。
光点与那痰液在半空一触,痰液就顺着原路返回,直接落到了壮汉大张着的嘴里。
壮汉闭上嘴,一咕咚咽了回去。
众人:……
即使是不讲究的巴顿太太也忍不住呕了声。
他们下意识顺着蓝色光点来的方向看去,还没看清,就听小鼻涕虫高兴地叫了起来:
“母亲!那就是送糖给我吃的漂亮小姐!”
只见刚才还没人注意的转角,站着一对一看就是贵族的男女。
他们长得太美了——
尤其是那穿着黑金斗篷的青年,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却像汇聚了一整个暗夜,神秘而高贵。苍白的脸上,绿眸如纯净的翡翠,看人时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冷:
仿佛他们所有人都是该臣服在他脚下的蝼蚁。
而他旁边站着的少女,有一头金子般的长发,但比长发更耀眼、更灿烂的,却是她脸上的笑容——
像暖春,像炎夏,像缓秋,唯独没有冬。
所有的冰层都被化去,只剩下柔柔的水,和煦的风。
仿佛美好,仿佛希望。
众人都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