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是那样的轻、那样的软,像是满载着温柔。
“咩。”
小羊羔轻轻地道。
柳余又想笑了。
她一把捞过它:
“走咯,去穿裤子。”
“……咩。”
*****
当报时鸟敲过六声,夜幕成功降临时,柳余忍不住松了口气。
正常了。
起码,看起来正常了。
月亮接过太阳的职责,静悄悄地笼罩大地。
金色的小羔羊乖巧地趴在桌面,身上穿着嫩黄的小兜,头上还扎着两个小揪揪,银色细绳在浅金色的毛发里泛着浅浅的光——
柳余满意地收了手。
她让吉蒂神官送来一个花篮,花篮里铺着棉花垫,垫子外包了一层柔软的丝绸,旁边还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花。
花色浅粉,香气浅淡,吉蒂神官还有些抱歉,告诉她,神宫外的蔷薇都被一场冰雹打坏了,现在换上了别的花……
“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柳余将小羊羔捞起,放到花篮里。
小羊羔昂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盖亚,别这么看我……我不会心软的。”
少女拽了拽小羊羔脑袋上的揪揪。
啊,太可爱了。
她想。
如果小羊羔继续盯着她……
她就把它放到外面去。
小羊羔不再看她了,它将小脑袋搁在自己的小羊蹄上,毛全部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萎靡。
柳余拿来一块小被子替它盖上,又把花篮放到鎏金桌面,和蓝肚细颈花瓶并排。
“晚安,莱斯利先生。”
她吹灭壁灯,躺在了床上。
“咩。”
小羊羔也轻轻地回答她。
一时间,空气内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月亮的清辉透过透明的水晶窗玻璃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朦胧的剪影,华丽的金色墙壁在朦胧中仿佛有细碎的流光泛起。
柳余闭上了眼睛。
神不需要睡眠,可她需要。
良久,当月亮爬上中天 ,连虫鸣都开始变得有气无力时,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桌边、沐浴着朦胧的月光出现。
他站在那,浓夜一样的黑发披散,衬得那皮肤越加白,绿眸如永不凋零的迷雾之森——
他比月光更矫捷,比黑夜更深沉,仿佛所有的言辞落到他身上,都是一场亵渎。
一件绣了金丝的华丽黑袍罩上了他的身体。
他拢了拢衣襟,袍摆下,一双赤足如雪。
他踏着月光的碎影,一步步走到床边,长长的黑发旖旎地飘到少女沉睡的脸颊,她似是感觉到不适,睫毛颤了颤——
一道黑色的碎光落下。
少女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她翻了个身,脸正好朝着床铺外。
月色如水,照见一张脸。
褪去所有的桀骜和张牙舞爪,只剩下乖巧。
他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虚虚地沿着她的轮廓一点点下滑:
“贝丽。”
“余。”
“时间啊……”
声音散入空气里,喑哑低沉,仿佛每个字都透着渴望与疼痛。
站在那,竟是痴了。
过了不知多久,才像是醒转过来,直起身往外走。
在一步步往金色的殿门去时,黑发寸寸变银雪。
神宫在夜晚,幽静得如同另外一个世界。
他一步步踏着长廊,风吹起他冷而冰的银发,却带不动他厚重的黑袍。
穿过重重绿色迷雾,直走入花园深处。
一汪湖泊。
湖泊中央,矗立着一棵直插入天的苍树。
苍树郁郁,矗立在那千年万年,仿佛永不凋零。
一片枯叶飘到他的脚下,他弯腰捡起:
“你……也老了啊。”
仿佛只是来看那么一眼,他又转身离开了。
夜色铺满他的脚下,月光翩跹在他的银发,它们钟爱他,又似恐惧它,不断靠近,又不断远离……
而身在中心的他却似毫无所觉,踏着长廊,脚步一拐,去了酒窖。
待到晨光熹微,才沐着晨露回到了内宫。
床上,少女枕着手酣睡未醒。
一道金光划过。
金色的碎影幻化成一只金色的小羔羊,轻巧地落到少女的枕边,被她手一搂,搂入了怀里。
“别动。”
小羊羔的绿眸动了动,眼皮微阖,竟也在那热气里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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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喳。叽叽喳。”
耳边传来一阵嬉闹的鸟鸣,柳余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就睁了开来。
浅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到床前。
她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在逐渐适应光线后,才放开。
于那弥漫的朦胧的浅金色阳光里,一张美到了极点的映入眼帘。
他有长长的睫毛,有笔挺的鼻梁,有削薄的嘴唇,还有……
那睫毛颤了颤。
一泓如秋水的绿眸就这样撞入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