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想到的,贝比,你那么骄傲。”
“不,”一股冲动攫住了柳余的喉咙,“贝莉娅不会怪你的。”
她认真地看着弗格斯夫人:
“贝莉娅很幸福。”
“真的吗,贝莉娅?”弗格斯夫人抬起头来,眼睛前所未有得亮,“你不怪我?”
“真的,贝莉娅永远不会怪您。”
柳余编织了一个美好的谎言。
又催促:
“母亲,您该去睡了。”
弗格斯夫人却没听从,她一把抱住她:
“噢,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贝莉娅,你无法想象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噢,我太高兴了……”
“可是母亲,以后别这样了。”柳余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我会赚到足够的卢索,供您生活。”
“好,好,不做了!不做了!”弗格斯夫人高兴地揩泪,“我的贝莉娅终于长大了……我真高兴……”
她紧紧地抱住她。
柳余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她看向走廊上的壁灯。
灯光很暖,怀抱很暖,暖得…让人都忍不住软弱了起来。
贝莉娅,你真的,真的很幸福。
她想。
弗格斯夫人被催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柳余被闹了一通,彻底睡不着了。
她回屋拿了块毛毯,披在肩上,就这样拢着下楼,一路出门,逛到了弗格斯家的小花园里。
她找到了第一次来时坐着的地方。
坐下,高高的灌木丛像上次那样遮住了她的影子。
入秋了,灌木丛的叶子开始有一点泛黄。
天空和她第一次见时一样,像一块巨大的深蓝宝石,她仰头看了一会,自言自语:“……是满月呢。”
“满月?”
这时,旁边出现一道影子。
影子坐了下来,熟悉的、松雪一样清冽的气息包围住她。
“……满月是什么?”
“月亮是满的。”柳余指着天空,“看到了吗?”
“看到了。”
当对方回答时,柳余才感觉到这话的失礼。
他看不见。
她收回视线,侧过头去,恰恰看见对方流光似的银色长发在随风飞舞。
她出神了一会,才道:
“很抱歉,今天……让你看到了一些失礼的事。”
“贝莉娅,不需要道歉。”
“那你……会看不起我吗?”
柳余可是知道,这个世界的鄙视链有多严重。
“不,贝莉娅,我永远不会看不起你。”盖亚微微低头,夜色里,柳余看到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自己,“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困扰住你了吗?”
“你想听?”
“有关于你的,我都想听。”
听起来,真的很温柔呢。
柳余想,神祇真的很擅长蛊惑。
也或许……是此时的月色太温柔。
让她忍不住想诉说。
“如果有一样东西——”她组织着语言,“你想要了很久,期待了很久,可它却从未来到你的身边。渐渐的,你对它没了期待,你不再渴望它。可这时,它突然来了。来的模样,也不是你期待的,既不温柔,也没涵养,可它很热烈、很专一。”
“你……会怎么做?”
“这取决于你的心……贝莉娅,你还想要吗 ?”
柳余想到了弗格斯夫人那双泪光盈盈的、充满了爱意的眼睛。
她深深地看着她——
不,不是她。
是贝莉娅。
原来……你还在渴望吗?
母爱这种东西。
“不想要了。”
她已经长大了。
可头顶却被轻轻按了按,柳余抬头,却见盖亚“看”着她,冰霜一样的脸,被月色浸得温柔:
“可是,贝莉娅……让那个小女孩,不要继续哭泣了。”
“什么?”
柳余没听明白,讶然地看着他。
“我希望,有一天,当那个小女孩说起不要的时候,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因为她拥有全世界、所以对一切无所谓;而不是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玩具,不敢靠近。”
“盖亚……”
柳余呆呆地看着他。
青年灰蒙蒙的眼睛,映着冰盈盈的月色,这一刻,竟也有了剔透的质感。
他微微笑了起来。
“贝莉娅,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是吗?
柳余想。
值得……最好的一切?
那他“看到”的,认识的,喜欢的,是自己吗?
不,不是的。
他和弗格斯夫人一样,看到的,是披了无数层壳的丑陋生物,是那个假装信仰光明、爱他爱得如痴如醉的女孩,而不是她——
一个冷硬的、坚定的无信仰者。
“……才不要。”柳余嘟囔了一声,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胸膛,赖皮似的,“盖亚,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